中原大地的秋风,把满目的绿色吹去了。原来绿荫覆盖的林荫道,成了一条光秃秃、灰蒙蒙的尘土飞扬的路,蜿蜒曲折地通向附近的村庄,留下几分夕阳西下的凄凉和寂寥。晚霞勾勒出远方的村庄,淡淡的炊烟袅袅而上,忙碌了一天的农家开始日落而息了。他们和许许多多的芸芸众生一样不求辉煌,只求平平静静、安宁而富足的生活。因而没有权势升腾给他们带来的荣耀,也没有权势失落后的凄惶,真正地达到了安贫乐道,“不为物喜,不为己悲”的恬适境界。指导员在晚霞的沐浴下沉思,他的剪影在刹那间美极了,一副看破红尘大彻大悟的智者形象。他在默默地喃喃自语,又仿佛是在对小君红倾述着。
最后分别的时刻到了。他把自己粗壮有力的手掌伸向她,他把她那白皙纤细的小手紧紧握在手中。这是他们第一次像朋友那样握手,她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哭了。
他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哄***那样柔情地说:“原本我想对你说,我爱你。但现在没有必要了。我们还是说友谊长存吧!爱是不如友谊那样巩固的感情,而且无论如何也是更自私的。只有在与友谊并存的时候,爱情才是巩固的、长久的、忘我的。在困难的时刻,在人生道路上时时遇到摔跤的地方,友谊会辅助爱情。在爱情无能为力和不忠实的时候,友谊却能坚持,能给予你一切。再见了,但愿你记得我。我这儿有一首诗送给你,回去再看。”他递给她一个信封。
她的青春偶像就这么迈着坚定的军人步伐消失在秋风夕阳里,而且像风吹散了梦那样永久地消失了。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他们没有卿卿我我的山盟海誓,只有相对理解的相互凝视。他像离开了雁群的小鸟独自飞向前途莫测的远方,他像离开大河的溪流艰难地去开拓自己的河道。总之,他像是一个男子汉,从此摆脱了父母的羽翼,凭自己的智慧走出一条崭新的人生之路。真是聚也依依,散也爽爽,这个美丽得令人发颤的童话故事永远铭刻在她的记忆里。
她是不知道怎么回到宿舍的。含泪打开那信封,那是他写给她的一首诗:
虚花悟
莫道征途坎坷,世间何处无沟壑?灭绝虚荣尘垢,烈火冶炼精魄。说什么世外桃园****阑,那有仙山琼阁?又何须,自叹空负壮志无处落。看世上,明月尚有阴圆缺,人生那无悲离合?斩删那愁情忧思心开阔。终究是,儿女长逝工农怀,鸿鹄南归觅旧窝。似这般,长江之水东入海,却看那惊涛拍岸势磅礴,劈峭石,击顽波。
这是一首气壮山河的归来去辞,一曲新美如画的秋歌,带一点秋色的迷茫和悲壮,而更多的则是对人生的感悟,不失理想主义的激情,虽不免稚拙,然而记录了一段如诗如画的美好情怀。如果要说这就是艾莉莉的初恋的话,那么就是她最弥足珍贵的一段恋情,终身难忘。
以后,年轻的指导员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他们通过几封信,指导员文笔依然优美,信写得如同散文,谈人生,谈哲理。但是这种感情的维系,有如放出去的风筝,越来越遥远,最终被狂风所吹断,断了音讯。那是在1976年的“四五”运动之后,听说他写了不少悼念周总理的诗词去了天安门,他是不甘寂寞的。他当过电车售票员,因为“四五”运动,进了监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平反,后又考上了研究生。等他们再度续上那根难以了却的红丝线时,他已是北京大学年轻的社会学教授,不时有文章见诸于报端。艾君红转业到报社,发现了他的文章,带着美好的憧憬,给他去了一封信。他回了信,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激情,却多了几分成熟的理性。他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他珍惜那段纯洁的友情,写了一首诗回赠她。这是一首新诗:
绿洲
九曲回肠/有如蜿蜒的江流/默默地默默地/流经你的身旁/你是一片葳蕤的绿洲/花儿在心间放着馨香/你是一座安谧的小岛/鸟儿在胸中低声浅唱忐忑不安的心/像是在冰河里叮咚作响掀不起波涛惊天/拍岸跌宕/激不起浪花凌空/随风飘扬/濡不湿凄凄芳草/寻泽觅芳/抛下悠长的遗憾/匆匆地远走他乡我是浩浩东去的江流/怕扰乱你如诗的柔肠/藏匿起澎湃的****/更那堪回眸相望/我是悄悄陨落的太阳/怕惊醒你如画的梦境/收敛起眩目的光芒又怎生将此情此景相忘收信阅诗,她大哭一场,不久她也结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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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君红转业到了《溪城日报》,既不能当编辑、记者,又不可能当负责干部。因为她的中文水平仅小学生而已,半调子的外语在报社根本用不上。她被分配到办公室当秘书,实际是打打杂,管管文件。等到父亲一离休,连打杂也难了,被调到了发行部。她的悲剧是从调到发行部以后开始的。
艾君红的爸爸艾军伟是从鲁南解放区入伍的老战士,参加过抗日战争,从战士一直干到了副师长,后以正师名份离休。老爷子生平无大爱好,惟喜欢收集望远镜。各个年代、各个国家的望远镜大大小小几十个,闲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