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言一出,那赵渝莹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睁着水汪汪的眸子就直视天子尊容,脉脉眼波中满是难以置信:“官……官家,您这是何意?”
李意期本是漫不经心地把玩腰间的玉佩,听得这姑娘颤声发问,也是一脸惊讶:“赵姑娘,你不会不知皇家选秀,本就不止为天子一人的吧?”大楚入主中原百年,皇帝将秀女赐予其他皇亲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通常会在皇帝自己挑选过后。
“冀儿才纳了正妃,皇帝你是糊涂了吗!”太后压低声音斥责,面上青红交加,她原是十分满意这个赵渝莹的,父亲官职虽非超品,但到底知书达礼,容貌也甚是出众,将来晋个妃位倒是得当的。谁知自己这儿子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半分薄面也不给那姑娘。
赵渝莹跪得近,自然听到了太后娘娘的低叱,不由觉得此事尚有转机。明眼人都知道,当今圣上选秀纳妃便是废太子的征兆,哪个皇帝会愿意让自己嫡亲的子嗣做个闲散亲王,而让侄子称帝的。倒也说不上她势利,但凡有点心思的女子都不会愿意在这时候跟了太子,以免祸及自身。
但赵渝莹便是再七窍玲珑的一颗心,也猜不透皇帝此刻的心思。三十六载不曾接触女子的帝王,好不容易选了回秀,张口就要将她赐给太子……定是有旁的蹊跷。
正在她低头愣怔之际,只听得皇帝笑道:“倒是朕欠考虑了……冀儿也是老大不小了,东宫又不过两个妃子,如今也没什么好消息传出来……朕只是怕他落得与朕一般地步,即便哪日称帝也是要遭百官争谏的……既赵姑娘瞧不上朕那不成器的儿子,便也当朕不曾开这个口。”
“朕与太后娘娘还有话要说,今日便先让人将各位姑娘送回府上去,如何?”
赵渝莹急得俏脸通红,皇帝却没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截了当地下了逐客令。
她尚未开口说一句整话,怎就成了看不上太子殿下了呢?若这事传到太子耳朵里,且不说他日后能否继承大统,便是现在要给父亲使绊子也是轻而易举啊……
……
本以为进了太后娘娘的福寿宫,得承圣上宠幸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哪里知道非但没能消受起天子雨露,反而都被连夜送回府上。
殿内的太后则正沉着脸,甚是不悦地瞧着气定神闲喝茶的皇帝:“期儿,你告诉母后,此番选秀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如今又是这般反应,是在糊弄母后还是糊弄天下百姓?”
李意期颇为无奈地看了眼自己这母亲,知她的确为自己操碎了心。继承帝位前,她也算是用尽了半生筹谋,护得幼子长大成人,又拢得先帝宠幸,一步步登上后宫主位。先帝弥留之际,前朝后宫的角逐愈演愈烈,八位皇子各成党派,那也是李意期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母后有杀伐果决的一面。好不容易登上大宝,她又为后宫之事烦忧……
前世早年丧母的锥心之痛尚触而有感,因而李意期这一世格外珍惜这段母子情分,对她也格外亲厚些。
“母后,儿子既然下了诏书,自然不会把它当成儿戏。”李意期挥手遣退了屋子里的内侍宫女,才笑叹道,“可您这也太心急了吧,选秀也该一步一步来,哪有您这样直接把人带进宫的呀……现在可好,弄得这些小姑娘面上也挂不住。”
太后被皇帝这么一说,一时还真觉得是自己冲动了,竟没意识到让这些秀女脸上挂不住的正是皇帝本人罢了。
李意期清咳一声,掩去了嘴角的笑意,继续劝道:“子嗣上,母后尽管放心,快则几月,慢则来年,定能让母后听到好消息。”
老人家倒是鲜少听他谈及这档子事,立刻来了兴趣:“难道是母后今日带来的都非皇帝中意的?你自己心中已有人选?”
李意期微微颔首,心中暗道:何止有了人选,您儿子的龙种都不知灌了几回进那姑娘穴儿里了。
老太后见状雀跃不已,替皇帝操了大半辈子的心,终于可以落定了吗……
“期儿,那你可曾想过,东宫那位如何处置?”到底是浸淫深宫的女人,短暂的欣喜后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个身份不上不下的李冀,当初立他为太子解的是一时之困,如今看来却是后患无穷。
提及李冀,李意期的眸色下意识地沉了沉:“不过是个草包,倒也不值一提。只是朕那个好大哥,自从儿子当了这东宫太子,心思可是一日也没歇过呢……近日来大哥和工部那伙人走得倒近,江南水利之事,工部恐怕私纳了不少银子,也难怪大哥能盯上他。”
恭亲王乃当今天子长兄,长子又贵为一国储君,私相授受储金纳银为的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太后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从前他那母妃就不是省油的灯,皇帝你留他一条性命已是抬举,竟还包藏如此祸心。”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疑道,“所以……皇帝你方才是有意将工部侍郎之女赐予太子?”
李意期饮尽了杯中的水,哂笑道:“不这么做,大哥还真当朕什么也不知道……总该给个提醒,说不准……还能提早剿了这窝蛇鼠。”
***
李意期从福寿宫出来时,已是月上柳梢。
一小太监匆匆奔走而来,在高渊耳侧一番低语,引得皇帝侧目:“朕在这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那小太监生得眉清目秀,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见圣上发话,匆忙跪倒在地:“回……回官家的话……师傅命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