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心羽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似是不太情愿动手,慢慢在树桠间坐直了身子——随着她一点点坐正,那本还吊儿郎当的神态陡地正经起来,抬眸间竟是煞气森森,瞳色宛若镀了一层湛湛的银光,一股极致的压迫感从自她身上逸散,直逼面门,教钟离晴几乎拿不住掌中的玉印。
这时,一直静静立在她身边的姬无愿突然动了。
她缓慢又迟滞地往前跨了半步,虽说只是毫不起眼的半步,钟离晴却觉得那股可怕的威压一下子减轻了大半,教她松了口气,随即脸色复杂地看向背脊挺得笔直的姬无愿——她擎着手腕正对着封心羽,腕间的镯子忽明忽暗发出沉沉的光,光晕艰难地护着她,也护着在她身后的自己。
钟离晴攥着玉印的手不由一紧。
“绝湮殿主封心羽,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姬无愿的声线不复一贯的沉稳清雅,只是脸上的笑意仍是恬淡温文,丝毫没有大祸临头的惊惧——以她散仙七层的修为力抗封心羽的威压,足够在那些自诩天才的修士面前炫耀上好久——当然,前提是她能够活着离开这遗迹。
想到这儿,姬无愿自嘲地摇了摇头,回眸看向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钟离晴,正要开口,后者忽然抬头看了过来,清妩一笑——纵使姬无愿这般心性淡泊的姑娘也不由被这一笑晃了眼。
手上一沉,却是被塞进了那光华湛到了极致的玉印。
钟离晴冲着她轻柔地笑着,手间用匕首划破掌心的动作却毫不含糊,“刺啦”一下,鲜血溅在玉印上,本就耀眼的白光更是倏然大亮,将姬无愿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钟离!”她震惊地望着钟离晴,那张素雅寡淡的脸顷刻间变得生动起来,惹得钟离晴笑容愈甚,却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朝她摇了摇头,用口型示意:保重。
姬无愿狠狠咬着嘴唇,在白光将她包裹束缚住,即将脱离这片天地前,蓦地抬起手,几分急切,又有几分粗鲁地将腕间的镯子褪了下来,交给了钟离晴。
“无愿,我不能收……”钟离晴话音未落,那被白光包裹的姑娘已经消失了踪影,唯有手中略带一丝余温的镯子昭示着她曾经存在过。
“哎呀呀!你你你、你……她她她、她……”钟离晴轻叹一声,随手将那镯子套上了手腕,打定主意等离开这之后,得了空就去姬族的驻地寻她,好将镯子还给她,这才转脸看向已经从树桠间高高跃下,闪身到她近前的封心羽。
一脸镇定地与她突然放大的脸对视,而后者似无所觉般越凑越近,好像见着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般。
终于,在两人的睫毛即将触到以前,钟离晴率先败下阵来,面无表情地移开脸,小退了半步,漠然地看着她。
离得近了,钟离晴也不得不承认:这封心羽虽然看上去疯疯癫癫没个正行,又不将人命放在眼里的冷酷,但委实生得一副清隽秀雅的好相貌,若是不开腔不动作,绝对当得起一句“芝兰玉树”的称赞。
“臭丫头,你怎么把传送阵给她用了?”封心羽气咻咻地朝钟离晴抱怨道,神色间却并没有为难无措,钟离晴心中一定,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将传送阵让给姬无愿,一是为了偿她的救命之恩,二是她猜测这封心羽另有手段将她带出去,索性她猜得不错。
“你方才不是说,冕下派你来接我么?若是我使用了传送阵,如何显出你的能耐?况且,传送阵可不能保证将我带去安全的地儿。”钟离晴虽然摸不透她的虚实和此番真正的目的,却也感觉到她对自己没有杀意,于是振振有词地辩解道。
想不到这封心羽修为高深,心智却很是单纯,听钟离晴这么一说,竟也顺势点了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算啦,反正只要把你带回去就行了!”
——绝湮殿主,镇封天族,想不到是这样一个有着赤子之心的姑娘。
看来,无论是岑一岑北卿,还是这封心羽,甚至是她那遥不可及的心上人,与典籍上看到的记载乃至旁人口中所传,都是大大地不同。
钟离晴微微一笑,随后熟练地套起了话:“封姑娘,冕下怎么劳你来接我?我以为她会亲自来的。”
言下之意却是不着痕迹地强调了自己在君墨辞心中的地位。
“哦,我也不知道,她本来是要去参加那个什么天命大会的,听说派的人没接应到你,当时就发怒了,差点没把大殿给拆了——这片遗迹已经被封住了,除了我之外那些人也进不来,刚好我也很闲,所以就被她派过来当跑腿的啦!本来嘛,我看到你有五羊携芳印,想着不用我出手了,还能偷会儿懒,没想到你居然给别人用了,你说说你是不是傻……”任凭封心羽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念叨数落着,钟离晴却兀自思考着她话中透出的信息。
天命大会是什么?
君墨辞是有派人接应她的,还为她动了怒……这个消息教她忍不住唇角轻扬。
只不过,这座遗迹的崩塌难道不是阿白一气之下所为么?
还是说,早有预谋?
思及此,目光又再次沉了下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