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椒房殿里告辞出来时，卫青问皇后，“据儿呢？我马上要去视察楼船，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同去？”

卫皇后颇为惊喜，“你有空带他去？那可太好了！”说着便回头命人，“快去叫太子！”

对于太子刘据，卫青隐隐然抱有一份歉疚之感，同样是外甥，去病是得到了自己的倾心栽培，可是太子呢？自己既没有陪伴过他，更没有教导过他，甚至连见面都很少！直到太子之位都被别人觊觎上了，自己才惊觉到这一点，这几年身居高位、忧劳国事，不知不觉间竟忽略了这个外甥！

现在看来，虽然陛下对太子的不满有失偏颇，但太子的确是需要更阳刚一点、更勤奋一点。卫青很明白，尽管已经清楚了李家的要害是在哪里，但更重要的还是解决好自家的要害问题，那就是太子自己要争气。

今天卫青带太子看楼船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昆明池。楼船顾名思义，乃是在大船上搭起数层高的阁楼，并在楼上四面开有弩箭射击的窗口。目前这种楼船刚刚建成了第一艘，而建造它的目的，则是为了南方的水战。

如果说霍去病的心里时刻装着的就是对匈作战的话，那么卫青这个大将军，心里装的东西肯定是有所不同的。他不可能只盯着匈奴，国家那么大，四夷的局面那么复杂，各个方向都有用兵的可能，这些都是需要三军统帅去考虑的。

比如说南越（注：也称南粤）方面吧，前一个南越王虽然称病不朝，但至少还把儿子送到长安来了，而现在的这个南越王，则什么人质也没有留下，何况他的丞相吕嘉，势力庞大，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独立派！更何况邻近的东越王，其表现一向是首鼠两端，将来真有什么事，这个人不趁火打劫的可能性不大。

这几年随着对匈作战的节节胜利，朝廷上下有些人口气颇盛，对于南越这一类的行为不逊，不时就有人叫嚷着要军事解决。问题是，这些叫嚷的人都不是真正操心军事的人！用兵哪有他们说的那么轻易？汉军这几年是形成了优势的骑兵兵团，可是骑兵不能用来打南越，南越那边五岭阻隔，水道纵横，需要用到的是水战！

骑兵要养马，水战要造船，这还没算练兵的功夫，何况还要选拔将领，这一切都是需要时间的。骑兵形成战力用了多少年？水战同样也是如此。而且，必须竭力避免的就是两头同时开战，在第二次漠北之战结束之前，还是要尽全力稳住其它方向的。

一路上，卫青带着刘据，耐心地跟这个十岁孩子解释着这些战略上的考虑，也不厌其烦地回答着他那些着调或者不着调的问题。

刘据指着楼船问道：“舅父，听说百越之人擅长使用小船，速度又快又灵活，轻易就能逼近对方的舷边，是吗？”

卫青马上明白了外甥的意思，“的确是这样，但是咱们尽量不跟他们接舷战。”

“为什么？他们不就是要这么打吗？”

舅父爽朗地一笑，“要争取以我们为主来打，哪能由对手说了算？强弩是汉军的优势，楼船就相当于水上的武刚车，居高临下，密箭如雨，你说他们怎么接舷？”

“对！太好了！”

“当然也不能只虑胜不虑败，小船也是要有的，近战也是要练的，这就跟有了武刚车还是要有轻骑兵一样。”

刘据听懂了，正在点头，却忽然听到他的舅父话锋一转，向他问道：“据儿，最近你练武的功课是怎么样的？”

一听是这个问题，刘据的表情立刻有点紧张，抬手摸着自己的脑袋，转了转眼珠，“嗯，表哥让我练铁牛耕地，我有练的。”

“其他的呢？”

刘据表情为难地低下了头。

“其他的也要练！据儿，以后你的功课，我要查考了！”

当舅父的是一片殷切之心，可惜啊，很难使得上劲。像是这种习于安乐的孩子，无论亲人再怎么期盼他，师长再怎么激励他，如果他自己心里那股斗志没有提起来，那是无论如何都没有什么大作用的。

对于太子，霍去病的无奈之感与舅父是同样的，或者还要更难受一点，因为舅父是有劲使不

上，而自己则是有劲也不敢使。唉，其实说到底，太子也并没有多么差劲，可就是不够优秀，他要是能真的优秀起来，能甩开弟弟们半条街，那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了！自己也就不用这么进退两难、犹疑难决了。

这段日子里，霍去病上山的次数并不多，冰融雪消之后，山路渐渐好走多了，而如今春分已过，更是东风骀荡，草木着花，完全可以一路上山一路赏花，只是这些天来他的情绪一直颇为纠结，没有心情看花赏景罢了。

两人一见面他就说道：“明日就要扈驾去甘泉宫春猎，来回得十来天，上巳节应该是赶不回来了。”

“没关系，你哪天赶回来，咱们就哪天过上巳节。”

霍去病点头答应，又见对方侧头瞧着自己，神色颇为特别，不禁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素宁笑了笑，“今天才发现，似乎这段时间你的神情变化挺大的。”

“是吗？看来还真是相由心生，这段时间我心里确实变化很大。”

“愿意跟我说说吗？”

对方微微叹了口气，“愿意是愿意，可是，这该怎么说呢？”

他理了理自己的思路，“简而言之，以前我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特别明白，而现在我才知道自己仍是糊涂人一个！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