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顾炎的身形晃了晃，哽塞片刻，闭上眼，长叹一口气。

其实这些年寻找“五灵”一事，洛离轩行动不便，多是药疯代为出面，四处寻求。可以说，药疯怕白顾炎再重蹈覆辙的心思不比洛离轩少。但如今心口伤那根刺不除掉，药疯实在忿忿难平。

药疯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纵使他脾性再如何玩世不恭，却也忘不掉那一夜满城的火光与血腥。

仿佛一睁眼，站在他面前的又是那半面罗刹般的恶鬼，伸着一只焦炭似的左手，持着剑，“无锋”雪白剑身没入洛离轩的心口。

那真是药疯过去最不好的回忆了。

药疯大小就是被人抛弃在翠嶂山上的孩子，天生与花草通灵，独来独往长到七岁，平时不过是逗弄那些个抱着歹意上山的人。有一日遇见了偷偷溜上山偷玩的洛离轩，便躲在了树上瞧他四处无头苍蝇似的乱跑。

“你是谁？到我翠嶂山上来做什么？小公子，你要是想出去，就得娶了奴家。嘻嘻。”药疯七岁时声音尖细得像女孩，故意矫揉做作一番，更加千娇百媚起来。不得不说，他好美人，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洛离轩的种种恶名里还有“男女不忌”这一条的原因。毕竟，他对只要皮相长得好看的人，都会格外戏弄。

原以为之前那些还算可以。如今看来，和小白衣洛离轩比，竟也不过是些歪瓜裂枣。药疯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卯足了力气戏弄他。

真真是恶劣！

洛离轩七岁时还被保护得过分，一团孩气，对着树上的“女孩”不知做何回应，自顾自地手足无措起来。药疯又是逮着好一通戏弄，最后等洛离轩终于满脸通红得答应要娶他，才哈哈狂笑着从树上跳下来。

七岁的孩子其实还没有什么性别观念，在小洛离轩的心里，是打定了主意要娶这个人为妻的，不论是男是女。一开始药疯还有些慌神，等到这两人狗洞也爬了，比尿得远也比试过了，一起熬夜等一株灵草成熟的事情也做过了，渐渐地也就长大了，男女启蒙的事情也懂了些，那些过去的昏话和傻乎乎的心动，都被格外默契的压在心底了。

十二岁时，白顾炎的出现是一次意外，叫这二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洛离轩喜得是自此自己可以像个男人一样学些本事，药疯倒是无所谓。他自幼通花草树木之灵，对掌控灵力操纵花叶成刃颇有领悟。这等天赋任是他怎么教给洛离轩也没用。

可是渐渐地，药疯才发觉，自己慢慢又变成一个人了。

这真不是件好事。药疯看天边朝霞起晚霞落的日子越来越长，江湖上“洛二爷”的名声也是越叫越响。渐渐地，两人来往也就限于时不时再遇见的毒舌互损。

洛离轩，也算是从当初那个孩气少年，蜕变长大了。

——不变的只有那件风骚的白衣。

药疯不止一次见着洛离轩宁可满身污泥陪着他在山里乱逛，也要穿着一身白衣。一开始他嘲笑得紧，后来洛二爷名声大起来，再没什么能让他弄得浑身泥泞了，这一身白衣也算是打出了名声，说是什么仙气十足、年少俊才一类。

药疯听着。只是自己好笑，心道这些人只知道看表面，谁知道昔日那家伙为了白衣情节多少次弄得跟个泥猴似的。

只是当初不比现在，若是说出来，指不定叫人以为他心生嫉妒抹黑旧友。不过一杯酒，药疯只当一笑了之。

谁知道世上多少无妄之灾，那身白衣不再染脏污，药疯再见到他弄脏白衣，却是白顾炎抽剑而出时飞溅而出的血。

满衣血污，溅到药疯的脸上。

他颤抖地不行，眼睁睁看着洛离轩喷了大口鲜血出来，眼睁睁看着白顾炎厉鬼一般面无表情地将“无锋”扔在地上。

“无锋”自是无刃，那一剑白顾炎用了多大力气才捅进洛离轩的身子里，他根本无法想象。原本他脑里只装了花草美人人，如今满脑子只一个字——“杀”。

也就是那夜，药疯才隐隐觉得，洛府之中必有隐情。下定主意要去打探，这才有了后来他和洛离轩打听到的岑岚皇城里的一众事情来。

当时，药疯满脑子都被恨意支配，便有了他和白顾炎的第二次交手。而第一次是很小时候，在一个狗洞前面，不值一提。

再次针锋对决，两人内力相博，药疯立刻察觉到不对——白顾炎身上的气息很不对劲，妖气浓重，眸间弑杀之意竟毫无人性。

白顾炎，竟是个妖族。

这年头，见得最多的便是灵草灵药化作的精怪，更多的便是兽类化成的狐妖狼妖豹妖。然而白顾炎身上的妖气极其浓烈，竟连药疯也无法分辨他究竟是个什么。两人不出几招，药疯便被当时正处于癫狂状态的白顾炎击败，重伤之下，白顾炎竟也没趁胜追击杀了他，反而挥袖离开。

那晚的鬼面炎君，鬼面形容其可怖长相，一只左手放火烧城，最终引火**，化作焦炭。世人称他鬼面炎君，只阐述事实，绝不含敬意，而是对他手段之残忍，报复之狠烈的畏惧。

那夜，药疯咳着血，送洛离轩去医治。

而白顾炎当时，却在城中大开杀戒。

洛封带兵连夜赶回，孙王爷作为胡城名义上的主子，更是下令叫道铭子一行人前去杀了白顾炎，将其挫骨扬灰。

洛离轩身受一剑，被同样受了重伤的药疯拿草药简单止着血，紧紧皱着眉头，对着药疯断断续续道，“白顾炎一事……与岑岚，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