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李元儿和李大娘坐在临窗大炕上消消食。

今天晚饭前下了阵雨，此刻空气中飘荡着草木的芳香，格外的新鲜。

李元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人都好像在这空气中舒展开来。

“哎呀，我都忘了。”她一拍脑袋，竟然差点把那几颗葡萄忘了。因为中午回来有点晚，她就直接上灶烧火了，到现在才想起来。

李大娘接过瓷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又大又圆的紫皮葡萄。

“你……”她疑惑地抬起头来，这葡萄一看品相就知道不是府里日常供应的东西。

应该是贡品，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今天在秋雨姐姐那里吃到了这个葡萄，我和她要了，您尝尝。”说着拈了一颗剥了皮递到李大娘嘴边。

李大娘怔了一下，似是有些不适应，半晌才张开嘴吃了进去。

“好吃吗？”李元儿眨着眼睛问。

李大娘重重地点点头，眼中溅出点点笑意。熟悉的甜味在嘴里四散开来，不，比印象中的还要甜。

“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这都是给大娘的，您吃吧。”

说完，把白天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了李大娘。

李大娘剥了一颗葡萄喂到李元儿嘴里：“难得几个通透的丫头。”说着嗤笑一声：“有些人呐，自以为有几分长相，就痴心妄想哪天能过上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日子，真是愚蠢。”

看起来李大娘也不大看得上姨娘这职位啊。

其实，这府里做丫鬟的只有两条出路。第一就是嫁给府里的小厮，然后子子孙孙世世代代成为伯府的奴仆。这条路还算踏实安稳，但若是伯府败落了，这一大家子全都跟着倒霉。主子都有可能贬为官婢，他们这些人还有好吗？

第二就是成为通房、姨娘。但是你以为这职位是好混的？那得看正经太太的脸色，连小命也攥在人家手里，真正的高危职业。

而且妾的地位真的很低。不是有北宋大文豪苏轼用小妾换宝马的故事嘛，还有红楼梦里贾府买来学唱戏的女孩子也敢和探春的生母赵姨娘平打平闹。可见，妾的地位低微，是古代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当然也有那做得好的，把男人拿捏住了，要星星不给月亮，把大老婆气得爆血管。但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脑袋被驴踢了，男人一般不会宠妾灭妻，祖宗礼法也不允许。

李元儿看着内室门上的靛蓝色细布帘子，轻轻翻了个身。里间李大娘已经响起均匀规律的轻微鼾声，而她虽然感觉很累，却睡不着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四的月亮也不扁。支起窗户，李元儿趴在窗棂上仰望着深墨色的天空。

皎洁明亮的月亮腆着一张大圆脸，高高地悬挂着，散射着熠熠的光辉，不言不语，默默而亮。

“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但四周静谧异常，草木幽静，所以李元儿的叹气声显得格外清晰。

怪不得刘姥姥羡慕贾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拔根汗毛比腰粗”。亲眼得见，李元儿只觉伯爵府的主子们即便是有猪八戒的食量和米其林美食家挑剔的胃口，也一定会满意的。

自古以来，阶级就是体现在吃，穿，住，用上。拿她的新东家建宁伯府为例：每天上午，采买上的人都会送来各种新鲜蔬果肉类。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海陆空一应俱全。而且为了保证主子们能吃到最好最新鲜的，京郊的庄子也会将所产的最上等的时令蔬果送来。

除了新鲜珍贵的食材，能端到主子面前的菜肴，无论造型、原料加工，再到味道和意趣，都有严格要求。真正是“色香味形”俱全。

伯爵府骄奢的生活由此可见一斑。物质条件这样优渥，要花不少钱吧？伯府有多少产业？每年能挣多少？这些表象到底是真的坐拥金山银山还是艰难维持过去的体面罢了？

这正是李元儿无比担心的——如此下去，伯爵府这棵大树会不会被吃垮掉？

她蹙着眉头咬着手指头。

不要啊，至少在她赎身之前不要啊。

其实李元儿觉得这种担忧不是完全没道理的。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着厨房不拿点剩菜剩饭都对不起自己。厨房里的婆子媳妇没几个手脚干净的，大概这就是潜规则。只要不是偷工减料克扣主子们的份例，李大娘也睁只眼闭只眼，水至清则无鱼嘛。

比如今天中午专为伯爷做了无锡排骨，剩的三四块和一小把绵白糖，李元儿亲眼见被烧火的一个婆子揣进自己怀里了。而大太太要了一份卤水拼盘，这道菜要求品种最少要达到四、五种，但每种的数量又不能多，否则影响摆盘的效果。于是，最终大部分都进了她们的肚子了。还有那常备的高汤，本有荤素之分。荤的高汤就是由火腿、猪骨、鸡鸭等熬成。这些东西自然不会给主子吃，所以厨房的人又吃了个肚歪……

厨房是这样，其他地方肯定也少不了。针线房的可以拿点针头线脑，碎布头什么的；茶水房的可以扣下点茶叶渣子采……买上的、大门上的，收些红包贿赂就更不是什么秘密了。

总之，全府上下估计只有大门口的两只石头狮子是干净的。

所以李元儿真怕这建宁伯府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她签的虽是活契，可若是这期间伯爵府败落了，那她可是一样会被转手卖掉，到时谁知道会卖到什么地方。还会不会有这样好的运气碰到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