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她自然不能说出来。
只要她一日为重华帝姬,她就不能同安帝撕破脸皮。更何况,安帝待她是真真好。
公仪音此时的心绪万般复杂,眼中素来平静的神色也带上了几分浮动。
为了怕安帝看出端倪,公仪音低垂下了眼帘,看上去一副乖顺无害的模样。
安帝只当事情说开了,原本有些郁卒的心情此时变好了不少,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天气越来越冷,我看啊,你这些日子就在宫里住下吧,也免得宫里宫外来回跑,又累又冷。重华,你意下如何?”
公仪音虽然出宫建府另住,但每年的除夕和年后几天自然是要在宫里住下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听安帝这么说,公仪音没什么理由拒绝,听话地应了下来。
“对了父皇。”公仪音想起来时路上所见,调整了情绪看向安帝,“来时我在街道上见到了运送石块的百姓,听说父皇要在西山上造一座佛寺?”
安帝瞧了她一眼,点点头。
“父皇为何突然想到要建佛寺?”公仪音微微侧了头,笑容温和,一脸的心无芥蒂。言语间并无半分责问,只带了丝淡淡的好奇,似乎不过随口一问。
安帝此时心情不错,闻言也不隐瞒,随口道,“朕决定日后在国内大力提倡佛教。”
佛教此时已在南齐悄悄兴起,但因为国内本土的宗教为道教,因此一度发展得并不迅速。
此番安帝突然如此行事,大力提倡佛教,怕是受了天心教一案的刺激。天心教起源于道教,在道教教义的基础上加以发展,才形成如今的规模。但天心教现在被有心之人利用,早已成了愚弄民众的一个工具,引得安帝十分不满,自然连带着对道教也有了偏见。
在这种情况下,安帝采取崇佛抑道的政策也就能够理解了。
公仪音并不担心安帝在国内是推崇道教还是佛教,她担心的,是安帝不考虑老百姓的实际情况,最终会引起民愤。譬如现在,明明是腊九寒冬,却因为安帝喜好的改变,这些百姓们便要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日夜不停地劳作。
一想到这样的局面,公仪音心里就生了隐忧。
可她看安帝面上的神情,分明现在听不进去任何劝。方才她已经因为那些新入宫嫔妃的事同安帝生了一些小嫌隙,公仪音不愿因此再与安帝起冲突,虽有心再劝,可到底顾忌着安帝的情绪,想了想,还是决定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说出自己的想法。
只可惜,她没有想到的是,历史的潮流从来就不等人。
*
在这样看似平静的氛围当中,很快就到了除夕这一天。
应安帝的请求,公仪音这些天都住在宫中,偶尔陪安帝去说说话吃吃饭,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天。皇后没有来找过她,长帝姬也没有在宫中出现过,至于那些烦人的莺莺燕燕,也不知何故,公仪音一个都不曾见。
是以,她在宫里的这几天过得颇为惬意舒适,只除了一点——
她已经十来天没有见过秦默了。
自从回了建邺,两人都有各自的事要忙,除了入宫前一天她私下约了秦默出来在向晚楼吃了顿饭之外,两人就再没有见过了。自从重生之后,公仪音就极少超过十天不见秦默的,是以颇有些不适应。
然而再不适应,她也得等到过了初三才能出宫。
除夕这天,一大早她便醒来了。
阿灵和阿素自然被她一道带进了宫,此时正在门外候着。听到公仪音起来的动静,敲门端了洗漱用品进来。
洗漱完了之后,公仪音端坐在几前让阿素给她挽发。
除夕宴设在晚上,所以白日公仪音不用打扮得太过隆重,让阿素随意给她梳了个发髻。趁着阿素挑选簪钗之际,公仪音随意抬了目光往窗外望去,却正好瞟见轻烟笼罩间远处雕梁画栋的宫殿一角,突然想起一事,不免心神一动。
“等等。”她出声制止了抬手往她发髻上插簪子的阿素,眉头微拧,转头看向阿素道,“阿素,帮我把发打散了,重新梳个垂柳髻。”
阿素只当公仪音不满意她现在的发髻,闻言也没有多问,伸手将公仪音头上发髻拆散,然后重新替她挽起发来。
公仪音盯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记得分明,青姨曾经说过,当年母妃最喜欢的发髻便是垂柳髻。
雪尽青门弄影微,暖风迟日早莺归。
如凭细叶留春色,需把长条系落晖。
母妃去世时,她还很小,记忆中早没有了母妃的音容笑貌,然而她依稀能从别人的话语中,拼凑出一个温柔婉转的母妃,她有着最柔婉的性子,最灿然的笑颜,最妩媚的身姿。只可惜,最后却年纪轻轻香消玉殒。
而且,她的死,很有可能藏着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一想到这个可能,公仪音就日夜寝食难安。哪怕掘地三尺,她也要一定要真相重见天日!
阿素手很巧,很快又挽出了一个精致的垂柳髻。伸手准备从妆奁中取出发簪替公仪音簪上,却被公仪音用手轻按住,亲手从妆奁中选出一支象牙芙蓉簪。
她曾在青姨的房中见到过一副母妃的画像,画中的母妃,发髻上插着的就是同这支象牙芙蓉簪有几分相似的簪子。
插好簪子,她又让阿灵取了套青碧色的宫装过来替她换上,外面再罩上一件白狐毛边喜登枝斗篷,装扮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