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帝也聪明了一回,疑惑道:“那他为何不将赵王的罪状一并向你陈明?”
董晗:“人微言轻,孟殊时就是个当兵的,他纵使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来,臣也不会信。”
惠帝点点头,知道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他对谢瑛谋反一事耿耿于怀,害怕重蹈覆辙,当即吩咐道:“你将孟殊时传召入宫,朕要当面问他。不,他今日是否在宫中值守?若他不在宫中,你还是亲自走一趟,免得事情传到赵王耳中,令他心寒。”
董晗迅速步出大殿,朝禁军卫所行去。
孟殊时虽已升官,但因得萧后信任,仍领同李峯领殿中禁军,可算是帝、后的心腹。两人俱知今夜定不平静,便都找了借口,留在卫所中内待命。
毕竟,谢瑛死后,赵王在朝中独大,不仅仗着自己的身份处处压着楚王一头,更严厉管束萧淑穆,早已成了萧淑穆和楚王的眼中钉。楚王正直,不会阴谋暗害,但萧后却是个毒妇,她要对付赵王,即使赵王行事没有纰漏,她亦能找出成千上百个由头发难。如今并州军的旧案被提重新翻开,萧后怎能不抓住机会,对赵王一击毙命?
然而,孟、李两人都在待命,董晗独独传了孟殊时去面圣,这令李峯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其实,不怪他嫉妒,原本他同孟殊时一同勤王,功劳都一样,可孟殊时却因攀上了齐王而平步青云,官衔生生比他高上一级,他心中怎能服气?
闲话休提,话分两头。
却说孟殊时等了一日,早在心里打好了腹稿,面圣时对答如流,很快已令惠帝确信,赵桢的确在自己手下逃过一劫,且赵灵就是赵桢的儿子。
然而,即便玉门旧事常在孟殊时心中浮现,此番向惠帝坦陈,他仍旧忍不住悔恨痛心,跪地三叩首,道:“请陛下治臣的罪!”
惠帝摆摆手,现在有罪的人太多了,孟殊时这样无足轻重的人,他哪会放在心上?他随口宽慰道:“你能有甚么罪?不知者无罪。孟卿向来正直,朕喜欢正直的人。回去值守罢!你所说的话,朕不会让旁人知道。”
惠帝说罢,起身走出寝宫,挥退左右,只让董晗一人陪着。
天寒地冻,大风扬雪扑面。天空黑沉沉一片,仿佛预示着暴雪将至,今夜注定不能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惠帝冷得打了个哆嗦。四下无人,他不再有许多顾忌,不顾帝王仪态,用嘴哈出热气暖手,感慨:“阿晗,又起风了。”
董晗忙扯起衣袖,为惠帝遮挡风雪。
惠帝推开董晗的手,任凭凛风如刀割面,勉强振奋精神,道:“朕在想,以父皇的英明睿智,当年怎会错判?朕知道,你们都不喜欢赵王,朝中有许多人都想对付赵王,可赵王、齐王、楚王,他们都是朕的亲人,朕不想同他们为敌。唉,我……”他烦闷地来回踱步,“我不想当皇帝了!”
董晗:“陛下莫说气话。”
惠帝:“你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自即位以来,我一直如履薄冰,我没有父皇半分果决,面对自家亲人的明争暗斗,常常不知该如何自处。”
惠帝心善,作为帝王,他太过仁慈,他头脑简单、心思纯良,尚且做不到为了更长远的利益而牺牲仁义公道。他没有考虑过推翻旧案会对先帝,乃至大周朝产生甚么样的影响,他想公正地查办赵王,唯一担忧的、不舍的,只是他同赵王间的亲情。
董晗明白惠帝的犹豫。他虽同萧后见解不同,但为了让惠帝安安稳稳、自由无拘地坐在龙椅上,也想要置赵王于死地。他看到了惠帝心中那点怀疑的火苗,便决定再扇一股风,道:“陛下,其实当年的事,说来也简单。”
惠帝:“怎么说?”
董晗随手摘了片竹叶,拿在手中慢慢翻折,道:“陛下可还记得,您还是太子的时候,冯飒老将军曾在先帝面前暗讽你无能?先帝气极,将师父们都叫去饮宴,把你独自留在东宫写文章。”
惠帝苦笑,道:“冯司空说得对。我愚笨驽钝,写不出锦绣文章,还是皇后请人为我捉刀代笔,才勉强应付过去。”
董晗:“陛下只是不精于此道罢了。”
惠帝摇头叹息,道:“当时,我唯独不明白一件事:父王明知文章并非出自我手,为何假装没看出来?他还拿着文章去向冯飒炫耀,冯飒亦都故作不知,甚至赞我写得好。可我清楚自己的斤两,知道父王保住我的太子位,只是看上我儿聪颖。他倒不如将皇位还给老齐王,方不至于令王叔心中郁郁,病逝京中。”
董晗失笑,道:“微臣同陛下提起这往事,就是想说这么个道理——先帝属意您,您写的文章,假也是真;先帝不喜欢齐王,他得了病,真也是假。”
惠帝恍然大悟,抚掌道:“你的意思是,父王其实知道并州军谋反案的真相,他没有说,因为赵王是皇亲,他控制并州的兵权,能拱卫王室;而赵家人是外人,他们掌握兵权,只能令世家的势力扩大,危及王室的利益。至于老齐王,他虽是父亲的亲哥哥,但总比不过我这个儿子亲近,当年他暴毙京中,是父王不让人替他治病?”
董晗不置可否,只道:“赵铎是曹魏旧臣,老齐王即位的呼声超过了您,这两人相互扶持,先帝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