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看着挣扎反抗的女子,“抓你们来伊州的是武六郎,利用你们的是武六郎,杀你妹妹的也是武六郎,你为什么不向他寻仇,却要杀我?”
女子呸一声,恶狠狠道:“你为什么见死不救!只要你收留我们,我妹妹不会死的!都是你!你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个被人杀死!我妹妹才十五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突厥奴!”
甲士们皱眉,清喝几声,不许女子辱骂执失云渐。
执失云渐笑了笑,突厥奴这个称呼他并不陌生,他祖父原本是突厥酋长。小的时候常有人背地里这么骂他。
“我为什么要留下你们?你们是生是死,与我何干?人不是我抓的,也不是我杀的,你有胆子找我报仇,为什么不趁早把武六郎杀了?”
执失云渐不再多言,挥挥手。
战场上历练多年,他渐渐有了铁面无情的名声,战局瞬息万变,刹那间的犹豫,可能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他早就抛却幼年时苦读诗书学到的那些仁义道理,和妇人之仁划清界限,战场上只有拼杀,没有道理可讲。
甲士们沉声应是,七手八脚把女子拖走。
庭院恢复寂静,雪籽扑打廊柱,发出细碎声响。
执失云渐继续凝望庭中风雪,侧脸线条深刻,轻声说:“王浮,别躲了,出来。”
躲在暗处的王浮心头凛然,咬咬牙,钻出藏身的地方,快步走到执失云渐身边,“你、你狼子野心!竟然还在肖想十七娘!她已经嫁人了!”
执失云渐缓缓道:“嫁了人又如何?她还小,可以和离改嫁。”
王浮没想到执失云渐竟然大咧咧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怔了怔,怒发冲冠,“你还是执失吗?你不会疯了吧?”
执失云渐扭头看他,眸色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褐色,“我知道你是相王的人,不只你,你弟弟王洵也是。你奉相王的命令潜伏在我身边,不就是防着我打十七娘的主意?我现在告诉你,我确实疯了,你可以提醒相王做好准备。”
王浮被执失云渐山雨欲来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他只是一介书生,虽然时常佩剑出行,但佩剑只是文人们携带着做装饰的而已,他连剑鞘都拿不稳!
他曾看到执失云渐怎么一刀刀割破敌人的喉咙,吓得发抖,“你真的疯了?!十七娘可是把你当君子看待的!她很敬重你!”
执失云渐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唯有嘴角扯动了两下,“相王不是君子,我为什么要做君子?”
王浮绝望瘫倒在地,两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脖子,“好歹相识一场,给我个体面的死法吧,割脖子太疼太难看了!我是世家子,要死也得死得潇洒!”
执失云渐轻蔑地瞥他一眼,抬脚走开,“我不杀你。留着你还有用处。”
王浮心有余悸,冷汗湿透衣衫,刚才吃了太多乳饼,这会儿肠胃里翻搅个不停,堵得他想哭——完了,执失真的疯了!
执失云渐走出回廊,甲士牵着一匹黝黑骏马上前,拱手道:“郎君,回都护府吗?”
“不。”执失云渐拢紧披风,跨鞍上马,望着东边的方向,荒野莽莽,只有无尽的风雪,“回长安。”
第188章
从伊州走莫贺延碛道至赤崖驿, 过玉门关, 到沙州, 经过肃州、仓州、凉州,返回中原。
沿路所过之处,风声鹤唳, 商队行色匆匆, 疲于赶路, 不敢多做停留。
去年底,吐蕃赞普在逻娑城佛僧的协助下, 成功诛杀把持朝政的尚家姻亲,废黜赞蒙,开始大刀阔斧改革内政, 同时不断向北蚕食, 恢复繁荣的陇右道商路再度陷入可能被拦腰截断的危险境地。
多亏有执失云渐镇守都护府, 才能遏制吐蕃想吞并整个葱岭的野心。
武六郎一路担惊受怕,回到中原, 看到熟悉的山水城郭, 热闹坊市,才悄悄松口气。
执失云渐能够领着两万人马横扫西域,防住吐蕃的攻势, 果然厉害,难怪大兄愁眉苦脸,非要拉拢他。
西域商路繁华,但只仅限于沿途的城邦市镇, 其他地方荒无人烟,大漠草原,冷清荒凉,行走大半天,前不见人影,后不见过客,唯有当空一轮红日,西风凛冽。
还是长安好,昼夜喧哗,灯火通明,胡姬美酒,山珍海味,最是人间富贵温柔乡。
圣人时日无多,刚刚登基的新帝没有实权,太后大权在握,这个天下,很快就是武家人的。
武六郎越想越觉得心中激荡不已,纵马飞驰起来,横冲直撞,路上的行人不敢抱怨,躲闪不迭。
连皇城下衙的官吏们也不敢触武六郎的霉头,被飞溅的尘土扑了满脸,随手抹掉灰土,陪笑和他打招呼。
武承嗣下午不值班,在家和美姬吃酒,吃得正高兴,听说武六郎回来了,当即披上衣裳,去书室见他。
“执失云渐心软了?”
武六郎抱拳回道:“没有,他很冷静,我当着他的面连杀四名女子,他一声不吭。”
武承嗣皱了皱眉,之前他给执失云渐送过金银财宝,对方全部如数奉还,执失家战功赫赫,光是俘获的财物几辈子都花不完,并不缺钱。
人总是有缺点的,有人求财,有人好色,有人看重名声,有人心系家人,为了打动执失云渐,武承嗣每一种都尝试过了,可惜收效甚微。
因为柳家朝李旦献美人的事启发,他这才灵机一动,想到送模样相似的美人这个法子,没想到也没什么作用。
姑母临朝听政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