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堂里,找出酒精纱布之类处理一通,李天骐便觉得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宋小武...他想起宋小武咬他之前的那个眼神,心里多少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儿。
他越琢磨,就越是怀疑,自己会不会真的错怪了宋小武。那小孩儿油是油了点儿,这些天在自己这里帮忙倒也没偷奸耍滑,收了客人的钱也是分文不差地交给自己...问题是,他要那么一捆钢筋换钱做什么呢?
李天骐有点后悔了。
一连两周,宋小武再没到饭馆里来。
上门给饭馆送大葱的老孙便问李天骐:“唉,怎么不见你弟弟来帮忙了?”
李天骐愣了一下,才说:“他上学呢,最近功课多。”
老孙便笑道:“上学好,上学好啊。你这弟弟精得厉害,每次我送葱来他都生怕我缺斤短两了,盯着我称一遍不够,还要借隔壁的秤再称一回,这家伙...”
李天骐决定去找宋小武。
他没问过宋小武住哪儿,这小孩看着嬉皮笑脸,防备心其实重得要命,问了他也铁定不会说实话,好在李天骐还知道他学校在哪儿,在校门卫室出入登记本上签了个名,出来正好瞧见上回那个小胖子,打听到了宋小武的班级,刚打算上班主任办公室去问宋小武的家庭住址,小胖子又磕磕绊绊地说:“大哥,你在学校里找不着他的,他爹妈都没有,就一个外婆住院了,他这会儿要么在外头偷钱,要么就在医院里。”
李天骐没理会小胖子见缝插针地上眼药,正琢磨着再找谁打听打听究竟是哪家医院,忽然灵光一现,记起离自家饭馆十多分钟路程的地方就有一家医院,再联想到宋小武每天两顿提着饭往外跑,自个儿一到下午六点多就饿得肚子里咕咕直响,李天骐当即走出学校,上了一辆开往那家医院的公车。
宋小武把两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捋平,从收费窗口递进去,换来一张薄薄的输血单子,小心折好后护在胸前,一路傻乐地回到护士站,将输血单交给护士姐姐,没多会儿血库里调来的血包便被挂在了外婆的输液架上,宋小武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了摸,哈,还是温热的,要不是自己和外婆血型不一样,他都要以为这是自己才卖出去的了。
一脸乖巧地朝给外婆扎进输血针的护士姐姐道过谢,宋小武搬过一把椅子在病床前坐下,时不时问外婆热不热,热也千万要把被子盖严实了,一面留意着血液的流速,心里暗暗发愁:唉,今儿又吃什么呢?
他其实知道李天骐对他挺好的。至少上一回他去血站卖血时里头的工作人员还嫌他什么什么细胞之类的太少了,把他撵了出来,而在饭馆里混了一段时间饭后,这次再去,顺顺利利地就卖了血赚了钱。更何况,外婆也挺喜欢李天骐做的鸡丝汤面的,可现在宋小武只能给她买医院食堂里又难吃又单一的病号餐。
但是宋小武绝不会再向李天骐服软——尽管对于外婆不得不吃这些玩意儿,他确实心怀愧疚。他从来没想过依赖谁,这回好不容易有一点点把李天骐看作只比外婆差一些的可信任的人,转过头李天骐的怀疑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算了算了,谁叫人家第一次碰见自己,就是自己饿得骨气都没了,跑去偷干脆面的时候呢?宋小武豁达地想。
等外婆输完血,宋小武便说下楼去给她买饭,却还不能真的立马就去,不然他饥肠辘辘的,能被那些并不如何美味的饭菜给馋死!
宋小武先从自己那一本书也没装里掏出一个杯子来,到开水房去接了满满一杯热水,坐到楼梯上,就着早上剩下的一个冷馒头吃了起来。这馒头是他在医院后门外一家山东夫妇开的面食店里买的,那两口子做生意相当厚道,两馒头才一块三,个个都比宋小武的脸还大一圈,能让他这种属焰口的吃饱,还真难得。
嗯,医生说外婆刚输完血不能吃太油腻的,今儿就买碗鱼汤吧,虽然医院的鱼汤里没什么鱼肉不说,连豆腐块儿都没多少...宋小武想着想着,还是觉得唾液分泌旺盛,心里又有点不甘起来:要是没有李天骐捣乱,那些钢筋卖的钱大概能撑到外婆的低保金发下来,这下可好了。
一半是被馒头噎的,一半是鄙视李天骐,宋小武翻了个白眼,翻完之后就看见刚被自己鄙视过的人出现在几级台阶之下:“宋小武。”
大白天见鬼了!宋小武无比伶俐地从地上爬起来,没忘记捎上水杯和半拉馒头,一面往包里塞,一面就玩命儿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