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骐无奈,只得追着他跑,在宋小武险些撞上一位护士手里的推车之前总算是捉住了他:“别跑了。”
那护士也认得他,嗔怪道:“小武,又到处瞎跑,小心我告诉你外婆。”宋小武这下不好再跑,笑嘻嘻地冲她道:“小慧姐姐,你今天的唇膏颜色真衬你。”
“拍马屁也没用。”小慧笑着剜了她一眼,又忙着给各病房送药去了。
宋小武这才垮下脸,问李天骐道:“你来干嘛?”瞟到李天骐胳膊上缠着的纱布,又立刻警惕起来:“医药费我不赔!我还没找你赔钢筋的钱呢。”
李天骐哭笑不得,没接他的话,转而问道:“你中午就喝开水吃馒头?”
“关你屁事”四个字临出口了又被宋小武重新咽下去,知道对方不是来要钱的,他绕开李天骐,准备下楼去给外婆买饭。
“你外婆是什么病?”李天骐跟着他下楼,宋小武忍不住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李天骐便道:“还生气啊?那我...唉,我给你道歉,再说,你咬都咬了,别委屈了行不?”
宋小武停下脚步:“我不想看见你。你别来讹我,我也不讹你,就这么着吧。”
“那你外婆的病拿什么治?”李天骐道,“宋小武,成熟点儿,你得赚了钱,好好供你外婆,好好养活自己,也别成天逃学,你今后总得混出个人样儿来...”
“反正治不好。”李天骐没想到自己苦口婆心的一番话,换来宋小武这么一句回答,随后宋小武便又一次撂下自己,头也不回地跑了。
李天骐最后从医生那里打听到了宋小武外婆究竟是什么病:再生障碍性贫血。在当时那个网络信息远没有今天这样发达的时代,李天骐只能了解到这种病就相当于绝症——除非是换骨髓,可暂且不论宋小武婆孙俩加上自己一块儿的储蓄也未必能凑够手术费,就算是真有那么多钱,也不一定能等到合适的骨髓。
在李天骐频繁出入医院,已经被医护人员当作老人的另一个孙子之后不久,宋小武的外婆再一次原因不明地陷入了昏迷,这一次的时间比宋小武从前所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要长:两天两夜。
晚上十一点时,只有在宋小武反复呼唤时才会给出微弱回应的外婆清醒过来,口里叫的却是:“天骐...”
李天骐俯身凑到她耳边,也只能听见她含糊地说着:“小武...你...”
李天骐握着老人的手:“外婆,我答应你,照顾好...”站在旁边的宋小武忽然反应过来,伸手拼命地去捂住李天骐的嘴:“不许答应!不许答应!”然而外婆还是听见了,她放心地闭上眼睛,搁在李天骐手里的手也渐渐冷了。
宋小武外婆的后事办得很快,医院里一位保洁工的丈夫就是做丧葬一条龙服务的,谈好价格后,很快地就给老人净身穿衣,抬上一辆绑车往火葬场开去。因为请来的风水先生说最佳下葬时间就是明天早上七点十分,遗体只在殡仪馆里停了一夜。
墓地是宋小武外公还在时就买好的合墓,骨灰盒也早已订下了,李天骐又忙着安排花圈挽联等一系列事宜,宋小武则始终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边帮忙,甚至在清晨的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他还提来两壶开水,将一盒盒方便面泡好后端给丧葬队的众人。
直到他们将从焚化炉里接出来的骨灰装入骨灰盒里,又乘车将它送到山上的墓地里安葬好,下山的路上,宋小武趴在车窗上看着山路两边杂乱参差的野草野花,转过头来对李天骐抱怨道:“这么早溜出来,一会儿回去又得给外婆编借口...”
说到这儿他忽然哑住了,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再也不会有谁成天唠唠叨叨他又跟人打架了,时刻管着他上课要认真听讲,他也不用对谁编什么借口,例如银行利息又升了,所以低保金存在里头没多久就增加了这么多;例如小文具利润才最高,他在班上光卖笔芯儿、本子就能赚好多钱;例如.......
他神情呆滞,微张着口,石化一般僵硬在座位上。李天骐伸手把他揽在怀里:“没关系,哭吧。”宋小武揪着他的衣服,心里像是堵着一大堆陈旧的棉花,很难受,但是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天骐把他领回饭馆,上了楼从角落里拖出房东留在这儿的一张折叠钢丝床,洗净晾干,铺上棉絮床单,放上枕头被子,指着它对宋小武道:“以后睡这儿。”
宋小武忽然“哇”地一声哭着扑到他怀里,眼泪鼻涕一起流,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忙着使劲地叫他:“哥...哥...”
李天骐“嗯”了一声,尽管他并不愿意听见有人这么叫他,他还是抚着宋小武的背:“小武,会过去的。”
所有的阴霾都会过去的。何况宋小武是这样一个乐观得招人眼红的家伙。中考时他意料之中地没考上,李天骐本想送他再复读一年,可听到宋小武把从小学至今的历年成绩一一招来,也就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两人安安心心地经营小饭馆。
宋小武每天都过得很快乐,除了十六岁时身体才开始抽条,漏喝一两顿大骨汤就容易浑身疼之外,他连一丁点感冒咳嗽都没有过。李天骐每每站在厨房里,给他砍猪骨炖汤时,总要嘲笑两句:“你这发育可够晚的啊。”
宋小武发育得着实够晚。直到十七岁的一天夜里,他从床上惊醒,发现两腿之间一片冰凉,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还是抱着被子在床上坐到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