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却做起了噩梦,仍旧是桃花镇的潺潺小溪边,夜色沉沉压下,唯留几点隐约星光落在溪水中,分明桃红竹青的三月天气,那水却冰寒刺骨。聂小香赤足立在溪中,心头茫茫然不知要往哪里行去,抬头见溪边青石旁一丛孤竹,笔直傲然直冲天际,影影绰绰间化成聂三的身影。没有月华,没有虫鸣,那黑影却勾着她一步步涉水向前,仿佛耳旁听见他轻声笑道:“上岸来,小香。”
受了蛊惑一般走到近处,果真见聂三笑吟吟立在青石边朝她伸手,恍若又回到了从前的美好岁月,一切都不曾发生,一切也不曾经过。她浑浑噩噩伸手,却见黑暗里一道寒光劈面,竟比溪水中的星光还要耀眼,聂三原本微笑着的面庞陡然扭曲,手中的雪亮刀身映出无尽狰狞。
聂小香大叫一声惊醒,额头早已冷汗密密。原以为白鹤山远离江湖,聂三却始终是她心头的一处伤。
夜深寂静,聂小香出了园子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动,不知不觉出了山庄极远,寒月的银光落在茫茫雪原,说不清的冷清寂寥。
青鸾峰似乎比天都峰还要凄清寒冷,再往前走便是麒麟洞,她在雪地里立了半晌,慢吞吞过去,靠着石壁安静地出神。孙婆婆已不在香案前,该是早已在洞内歇下。
这里比白鹤山庄里的客房要冷上数倍,她却觉得心中分外安宁。几日不来,那篾编小鸟儿仍旧站立在香案一角,案下竹筐内的瓜果只见多,不见少,聂小香蜷在石壁下模模糊糊地轻声笑道:“婆婆,原来你却也不爱吃这些玩意儿。”所有恐惧惊惶仿佛逐渐消失,眼皮越发沉重,也不管这青鸾峰顶风大雪寒,闭了眼睛安心倚着墙睡去。
过不多时,洞内深处亮起一点灯火,一个佝偻的身影在石壁上拉得极长,倒微微有些修竹苍松的气势,孙婆婆走近前抱起聂小香慢慢回到内洞,石床上早已铺了狐裘,一盏孤灯照亮她苍白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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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苏和在药庐中等候大半个时辰不见聂小香,煎好的药在炭炉上热了再温,温了再热,又有一盏茶功夫,才见聂小香打着哈欠睡眼惺忪踏雪而来。
苏和看着她捏了鼻子灌下汤药,机灵地顺手递上一碟腌梅子,笑道:“起这般早,莫非昨夜没睡好?”
聂小香塞了一嘴的梅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搁下碗嘻嘻笑道:“我在这庄里锦衣玉食快活似神仙,哪里还能睡不好觉……”话未说完,忽觉胸口一阵气闷刺痛,像是被人掐住心肝狠狠拿针扎了进去,不由眼前一片赤红,压不住喉头急涌的血腥气,蓦地呕出一口鲜血。
梅子核裹着猩红沥沥落了一地,吓得苏和青葛魂飞魄散,忙扶她在窗边坐下,取过一盏清水给她漱口。苏和胆量还大些,青葛面色早已白得像纸,捧着白瓷盆的手都在抖,聂小香闭眼喘息,却还能笑出声来安慰两人道:“都说祸害遗千年,谢叔叔那老狐狸走火入魔伤了心脉还不是活到现在,我聂小香福大命大,世间美味还没吃够哩,没那么容易去见阎王。”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如同压了块巨石,惴惴不安之中仿佛某一处微微揭开了布帘,露了一点光亮,待要伸手去抓,却又扑了个空。
谢明月的医术天下少有的精湛,他开出的方子必不会有太大谬误,聂小香天资聪颖悟xi-ng极高,在药庐厮混数月,对药材药xi-ng也略知一二,这些方子里所用药材分量掐得精准,又多是固本培元的温补药材,本不该如此。
歇了有半日,苏和见她面上渐有血色,松了口气,已是腿脚打颤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天都峰上奇寒人稀,药庐只有青葛与他相伴,自从聂小香来了白鹤山庄,便多了几分快乐,少年间的感情最是醇厚真挚,他二人早将小香当成了最亲近的同伴。
青葛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苏和看了他一眼小声吩咐道:“庄主这几日静养,已好了些,你去向红绡姑娘禀报一声。”青葛匆匆出去,雪白衣衫在碧青藤蔓间一闪便融入白雪皑皑中,聂小香喘息渐定,心中却慢慢浮起一种熟悉而危险的感觉,就如同当初在灯火中,苏星海举起了寒光逼人的长剑,那剑尖直指骆长风的背心,一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蓦地一声脆响,聂小香在紧张之中却把装梅子的白瓷浅口碟扫下地,摔了个粉碎,苏和忙过来收拾,正要宽慰她几句,聂小香却陡然间松懈下来,怔怔地瘫在窗下的方背椅中出神。
良久,才叹了口气问道:“你腰上拴着的是什么东西?”
苏和解下腰间那不起眼的小瓶子递给她,只道是师母留下的易容丹,前几日打扫药庐时偶然得到的,聂小香顺口讨了来,打起精神出了药庐,还听见苏和在身后追出来叮嘱道:“这易容丹过了十多年怕是早已不能再用啦,改天你若是想要,我再照着方儿给你做一瓶就是。”
过了两天,他果真笑嘻嘻地重制了十粒给她,聂小香心中十分感动,爽快道:“改天小爷带你下山,五湖四海大江南北吃个遍!”可把苏和喜得满面笑开了花。
诺言虽许下,聂小香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有实现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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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与往常的夜并无差别,同样的寂静,同样的寒冷,雪地的微光与清冷的月华一道投进门来,聂小香闭眼躺在被褥中,听着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禁不住微微冷笑。
鼎人
那人披了一身如水月华,足尖略点门内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