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驰野只笑:“此次功名不敢贪,非我一人之力能够平复,赏大了,我心里也不踏实。”
“总督哎!”福满拍腿,“您这也太谦逊了,那锦衣卫办差的是不是沈泽川?”
“是啊,”萧驰野说,“是个冷面人。”
福满听过他们不和的消息,当下一笑,说:“谁晓得这回就让总督跟他凑在一块了呢?事情既然办完了,他铁定也是要赏的。但他任职锦衣卫,怎么赏,内阁也不能僭越,得看皇上的意思。”
“他年前才破例提拔成了南镇抚,如今又赏,那也太快了。”萧驰野说,“内阁没异议么?”
福满把茶盏小心搁好,说:“总督厌烦他,自然注意他,但现如今内阁大人们忙的都是别的事,他要真升了,谁也不敢再为这点事去驳了皇上的面子。皇上连续遭劫,就是海阁老,这会儿也是百依百顺。不过奴婢与总督说句私心话,这人他升得快,反倒有隐患。锦衣卫如今五品以上的挂牌官儿全是家有底蕴的哥子,那沈泽川……谁瞧得起他那家世?现在到街上喊一嗓子沈卫的名字,都能引来无数唾沫星子,他升到了上边,只会让这些人明里暗里地羞辱。功高了,赏过了,那是要遭人嫉妒的。锦衣卫本就是个如狼似虎的庞然大物,他想拿稳奖赏,还得看本事!”
萧驰野又与福满说了些闲话,让晨阳把人送出去。晨阳送到了外边,扶了把福满,等福满上了马,走了一半,觉得袖中沉甸甸的,掏出来一看,顿时喜笑颜开。
“总督大方,”福满把银子塞回去,“是个当朋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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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川见了梁漼山,听他把账目算得清楚,又问了几句,他都能对答如流,很有条理,这人做个不入流的吏胥委实可惜了。
沈泽川说:“这几日慌乱,阒都大小药铺数不胜数,药材来往混乱繁琐,你能记得这般清楚,费了心。”
“卑职当差干的就是这个,分内事,应该的。”梁漼山关切地说,“大人今日气色好。”
“药到病除,已无大碍。”沈泽川说,“这账目要誊抄,户部留一份,你得上报,再给禁军一份,叫他们也心里也有个底。”
前几日疫病蔓延,人心惶惶,前仇旧恨都能搁一边,但如今雨停了,该lùn_gōng行赏了,三方人都掺在里面,难保没有相互攻讦、背地里踩踏的事情。
梁漼山在下边当差,见得多,原本以为沈泽川与禁军不睦,这会儿该掐得脸红脖子粗,谁知他既不出头,也不声张,事情办完了,也没霸着功劳不放。
梁漼山踌躇片刻,还是说:“这账是大人嘱咐卑职记的,就这么递上去……”
“我病中糊涂,许多事情都是你自个儿做的。”沈泽川合了册子,“我看你行事条理有序,又在户部当差多年,怎么只是个案头吏胥?”
梁漼山似有预感,涩声说:“卑职从咸德二年开始在户部当差,那会儿上头是花家人……卑职囊中羞涩,只会办差,没有银子去打通关节,上边让我原职办差,这些年的都察考绩也都是中下,无功无过吧。”
沈泽川沉默须臾,说:“如今皇上广开言路,六部又稀缺人才,你也不必黯然伤神,机会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梁漼山知道沈泽川这是要提点他,赶忙行礼,说:“镇抚大人的知遇之恩,卑职没齿难忘!”
沈泽川起身,倒也没有再说,掀了帘出去了。梁漼山怔怔地看着地面,半晌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没与沈泽川说,他出身厥西,前头几十年耽搁在了读书上,迟了几年才考中。一开始要去吏部当差,叫人花钱顶掉了,又转去工部,干了几年都是优异,因为会算,所以又转调到了户部。到了户部,本以为是大展拳脚的时候,结果上边压着个花家远房子弟,浑得不成样子,差是他办的,但报上去都是人家的名字。他想找门路去别的地方,上边又不同意,要把他当不花钱的劳力压榨,他被一压再压,最终竟成了个连官都算不上的吏胥。
本以为是生平傲杀繁华梦,已悟真空[1],岂料福祸相依,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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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两日宫内的禁令才解,六部运转正常,昭罪寺撤人,尚未痊愈的病患都由太医院继续照看。
沈泽川干干净净,蟒袍鸾带再度上身,佩刀挂牌立在门前。萧驰野也收拾利索,怒狮红袍着身,显得个高腿长。
两个人假惺惺地拜别。
“我要走这边,”萧驰野打哨唤来浪淘雪襟,拍了拍马背,“镇抚大人跟我一道入宫?”
“总督先行,”沈泽川客客气气地说,“卑职要去指挥使跟前禀报。”
“待在人下边就是不大痛快,”萧驰野翻身上马,“什么时候上来玩玩?”
“我怕高,”沈泽川仰头看他,“你且坐稳了。”
“后事繁琐,我能不能坐稳,得看你愿不愿意手下留情。”萧驰野用马鞭点了点自己的胸膛,“轻点。”
他们二人在昭罪寺前分别,沈泽川没有立刻去寻韩丞,而是驱车到了安置纪纲和齐惠连的地方。
这小楼围院,墙头露着棵半死不活的梨树。沈泽川入内,穿院上阶,却看见正堂大门紧闭,没有纪纲和齐惠连的身影。
乔天涯察觉出氛围古怪,从地上的凌乱的脚步上看出有人,他手掌握住刀柄,迈步向前,笑声说:“没人么?没人鄙人就拔刀了——”
遽然刮了阵风,吹得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