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王杖,精钢所铸,镂金雕纹裹缠,顶端是一个金玉镶嵌的狼头,仰天而啸的苍狼,半张着大口。夜云熙拔出腰间匕首,让托雷伸出手来,捉住他的手指,割破了,往苍狼口中滴血,接着,割了自己的手指,如法炮制。
随后,将王杖递与左侧身边的王庭卫,让他擎着,她便牵了托雷坐回那张王座去,不动不言,就那么等着。
少顷,赫连部的执事长老率先上前,割指滴血,算是认了新王。
接着,南六部的两位执事长老,部族头领被曦朝皇帝请去曦京过年的那两位,依次上前,割指滴血,认了新王。
其后,从南边逃回来,只剩些伤兵残将的两位部族头领,与其执事长老,齐齐上前,割指滴血,认了新王。
然后,北六部中,王庭西边的两个部族,长期与赫连部毗邻而居,姻亲来往,赫连赤那起兵时最先合盟的两个部族,也认了新王。
接下来,画面就静止在这里了,南六部中,还剩两位执事长老,即那两个被曦朝的征西大军杀了头领的部族,北六部中,那三个合族兵力皆与赫连部不相上下的部族,便立在帐门边,不再动作了。
夜云熙抬眼,将那八人,五位执事,三位头领,一一凝视。这些蓬松硬发,络腮胡子的西凌人,她其实,一直不太认得清谁是谁。可今日,第一次,她将他们,认得仔细。
半响凝视,仍然静止,那么,便无须等待了。第一时间,便表态反对的,那么,她也无须再费口舌,挽留人心了。遂凝眉抬手,示意他们出帐离开。
于是,议事大帐内的其他所有人,齐齐看向帐门,看着那八人,鱼贯而出,帐外依稀风雪呼啸,除此,悄无声息。
众人看得唏嘘,帐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赫连部的长老上前一步,一声语重心长的呼唤:
“大王……太后……”那语气,未言已明,公然不守盟约,对抗王庭的人,就这么放虎归山?
夜云熙手指贴唇,一个噤声,止了他的唠叨,也止了所有人的小声议论,所有人侧耳聆听。
然后,那帐外的风雪呼啸声中,便传来一阵刀剑击鸣,吆喝厮杀,忽大忽小,忽近忽远,喧嚣突起,片刻间,又复归宁静。竟像是被寒风吹来的一个幻境,在帐外的空地上打了几个旋,又被吹散了一般。
夜云熙起身来,牵过托雷的手,穿过众人,径直出帐去,众人也齐齐跟着钻出帐门。
一瞬间,被帐外的血色景象,刺激得差点睁不开眼。
那白茫茫的雪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死人,刀砍残肢,长剑戳刺,利箭穿心,满地的血染梅花。那是先前出帐的那八人,还有他们的亲卫,侍从。
周围一圈王庭铁卫,大刀滴血,长枪挂肉,还来不及收工擦拭。
再远些,那竖狼旗的高台上,一排弓箭手,一字排开,而最让人瞠目结舌,疑似眼花的,是那排弓箭手正中,一个身披大氅,虎目圆睁之人,立得巍然,那是将将才吹过哀号,报了他丧讯的西凌王赫连赤那!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吃醋的情郎
黄粱一梦,恍若三生——
“亚父,我想母亲。”
“你长得就像你母亲。”
六岁,亚父带着他,在草原边上流浪。亚父患病,两人几日未食,在极度虚弱中,他用一把弯刀匕首,杀死一头狼。当两人囫囵吞食一只烤焦的野兽时,他突然渴望,那从未见过的母亲。他的亚父讲得最多的,是他的母亲如何漂亮,如何能干,还有,如何遭奸人背叛……
“亚父,我的父亲是谁?”
“天女择婿,都是无名氏。”
十岁,他已经深知,人人皆有生养父母。于是开始好奇,自己的父亲,又是怎样一个人。他的亚父却将脸色一沉,告诉他说,狐族天女的儿子,不需要父亲。并重申他生来的责任——他的出生日,便是云都狐族的受难日,整夜的围攻屠城,三日的焚城大火,然后,一座城池,一夜消失。所以,他必须报仇。也罢,亚父曾是云都城的大祭司,通天入地,却从他襁褓之时起,就开始养他,教他,陪他流浪,帮他复仇,不是父亲,胜似父亲。
“亚父,我遇见一个女子,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你这个顽劣子!”
十八岁,在香雪海里,那个嘴唇干裂,双目暂盲,狼狈不堪的女子,还一副骄傲神色,口口声声要报他救命之恩,许他荣华富贵,许他夫妻情缘,却是将他错认为他人。他却觉得,心中如同崩裂出一股甘泉,他不清楚,是不是母亲的在天之灵,怜他寂寞。亚父知道后,却是长袖一挥,举起一巴掌,差点就掴他脸上。
然而,那股甘泉,从此,汩汩流淌,滋润心田,再也没有干涸。他费尽心思,靠近她,再靠近她,每一次的拼命靠近,似乎已经心心相印,血脉相连,却又突然有股无形的力量,蛮横地推远,无数次的温存缠绵,却发现是一场场的怅然惊梦。
一如此刻这梦里,明知是梦,却宁愿溺进去,不愿醒,因为清楚地知道,醒来时分,便又是那冰雪战场,血债使命,刺骨寒心。
然而,他不愿醒,却有人偏要催他醒。先是徐老爷子的声音,老人家絮絮叨叨,说伤口未合,风寒未愈,不能折腾;继而是裴炎的焦虑,说十万火急,不仅事关大局,且还关系到比大局更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要将他唤醒……
在这样一片争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