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是听裴炎说戏似的,讲着几日的变故,从他背了一背的箭伤与浑身冰渣回南岸军营开始讲起,西凌递国书谈和,一并送来的还有手脚筋断骨裂的阿依莲,曦军八百里加急,向曦京送信报捷,西凌王心急火燎地娶新后,萨力和表演箭术,趁机杀新王后,西凌王挡箭,箭伤不治而亡,一直到今晨新王后牵着小王子,沉着脸色,让裴炎火速带话,要他去悼唁……
接下来,他便再也听不进去徐老爷子在一边说什么了,他打断那无尽的絮叨,只央求那老人家,重新将他的伤口紧实包扎,然后,着衣,挂甲,嘱咐裴炎,一切照原计划行事,然后,点了三十名鸾卫营出身的精锐好手,奔河湾对面,去给西凌王吊唁去了。
西凌王的停战谈和,他觉得甚好,眼下的战争局势,本就无甚悬念,能止戈息武而取西凌,再好不过。
西凌王的中箭身亡,他也不好奇。年初,亚父就说过,西凌王患怪异隐疾,他派人送去的解药,是取他的狐王之血炼制而成,表面是速治疾患的灵丹,实则慢性取命的毒药。即便没有中这一箭,等长河冰封之际,那老王也将冻骨僵血而亡,届时,便是征伐王庭的最好时机。
只是,萨力和突然生变,竟要举箭杀她,他有些心急。一定是亚父在插手了,他知道,亚父对他最不满意的一件事情是,是怨他轻率血誓,认她为主,将云都拱手让人。如果,亚父对她开始心生不满——即然是云都之主,却偏要做西凌王后,亚父一定会对她不满。西凌王庭里,有许多狐族的人……那女人,如今只身一人在那里,如羊在虎口……
他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到她身边去,不能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他再也无法承受,她看他时,那种看骗子的受伤眼神。
等过了河,上了岸,入了营,却发现,诺大一个西凌王庭,大王薨逝,却无悲戚,守卫关卡,一如既往,在他看来,井然有序却又破绽百出。倒是见了他一行,如同见了熟人似的,依次放行,一直将他放入王庭中心,那顶西凌王的王帐。
他也不客气,径直就走了进去,反正也无人拦他,反倒是觉得,有人专门等着他来一样。
然而,下一刻,他看见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一种无名的火苗直从脚底升起,将他烤得全身发软,让他心里胀得发慌。
那个让他心尖子都快要烤焦的女人,正依偎在那传说中已经中箭身亡的西凌大王身边,说依偎还过于斯文了,那简直就是半个身子贴在那大王身上,两个人一起埋在一堆厚厚的兽皮里。那两只纤纤玉手,在那大王身上摸进摸出,又是捏手,又是探心,那娇娇声音,一句接一句的关切呢喃:
“这手脚为什么这么冷?跟冰块似的,我叫他们把炉火再生旺一些。”
“伤口痛不痛,要不要服一点止痛的汤药?”
“那日紫衣用石头烤出来的羊肉,很香,是不是?想不想吃一点,我这就让她再烤。”
“你倒是说句话呀……”那声音里,依稀带着哭腔,是真心的关切与用情。
那大王似乎昏睡了,又不甚其烦,便眯了眼看她,沉沉地说了一句:
“你这丫头,吵死了,让我睡会儿。”那声音里,恼意中带着爱怜。
“你这为老不尊的,吓死我了。”她就破涕为笑,撒娇作势要捶打,高高举起的拳头,却又舍不得打那大王身上,轻轻没入他身旁的兽皮里。
那光景,说不出的……你侬我侬,情真意切,缠绵悱恻。
凤玄墨便立在那帐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酸意满满,却又不舍离去,一时手足无措,僵在了那里。
终于,那后知后觉的女人转头见了他,果然是惊喜万分,眉梢一扬,眼神闪亮,一边唤他,一边爬起身来:
“阿墨,你终于来了。你的血,不是能够摄心续命吗?你快救救他。”
话音未落,人已至跟前,飞蝶恋花,小鸟回巢般,张了手臂来,倾身抱住他。
那双玲珑小手,就扣在他后腰上,那花蕊脸庞,就搁他颈下胸间,那发间馨香,丝丝入比鼻,沁得他浑身都在颤。他一口口吸着那柔软气息,便有种冲动,想要抬起手来,将她狠狠地反抱了,甚至……
可是,心中又实在是堵得慌,这女人,见了谁都要倾身张臂去抱吗?她一声召唤,他就二话不说,半死不活也要爬起来,扑天抢地地撵过来,刀山火海也闯进来,来了,才发现,原来,她不是需要他,而是,需要他的血,来救她的大王!
“我救不了!”他冷声说到,想要推开她,又舍不得那比梦中真实千万倍的怀抱,即便透过身上冰冷坚硬的甲衣,仍然有一种魂销色受的柔软。
“你怎么了?”心口间那小人儿终于觉察他的情绪,抬起头来,凝眉闪目,疑惑地问他。
“没什么。”他不堪对视,将头别开去。那小人儿便偏过头来,追着来捉他的眼神,他左右躲闪,她就左右追来。还蛮横地探手上来,竟是要来捉他的下巴,他条件反射,将那只乱来的小手捏了,另一只手却趁机而上,抚上他的脸颊,温软的手指,轻轻的语气,如抚在他心上:
“裴炎说你又是箭伤又是风寒,确实消瘦了些……”
“公主……为什么要救他?”他于那说不出的熨帖中,强制闭眼闭心,闷声问到。心中涌动,酸酸胀胀,别扭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