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福三十一年四月十六日,明宗赵璟驾崩朝阳阁,太子赵铎继位,奉上尊号“宪宗”,改年号为“永新”,同年即永新元年。
四月二十三日,先帝头七,丧仪之序有条不紊的开始进行,宫中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和七品以上官宦人家一年不得宴饮作乐,一年不得婚嫁,百姓半年停缀,凡诰命等皆随朝按班守制。
四月二十五日,朝中拟定了先帝谥号为“忠”,同日,新帝封典,追封生母萱妃为仁贤皇太后,册封先蕙妃为仁孝蕙太妃,其余先帝一众后宫嫔妃皆送往知行寺带发修行,为帝超灵,祈愿大周。
遂,帝都悲鸣。举国哀伤。
当然,这一路的排场其实都是天家因为君位更迭而做给世人看的场面戏,而实际上,太平之下,刀枪剑雨还在继续。
在宫乱的第三天,陆承廷和好不容易看清了真相的武泽将军就联手出兵,围剿了被禁军暗部堵在了南郊的八皇子亲率的五千精兵。
说起来八皇子自以为已成功的得到了武泽将军的信任,所以此番杀回帝都,他只从关东带回了一半都不到的兵力,结果就彻底的成了瓮中之鳖。
这场正面交锋几乎毫无悬念,当陆承廷在老将军的掩护下带着几十个死侍冲进营帐的时候,八皇子的铠甲才刚穿了一半。
出发以前,赵铎下令杀无赦,陆承廷便没做犹豫,手起剑落,锐器穿膛,一举夺走了惊恐万分的八皇子的最后一下心跳。
而就在陆承廷和武泽将军出发的同时,皇上则派人将宫内女眷全都安然无恙的送回了府,这其中,自然有三娘子、裴湘月和陆云姗。
三人回到侯府已是黄昏,在垂花门前分手以后,陆云姗和三娘子都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可裴湘月却面色凝重的去了霁月斋。
霁月斋的正屋里烟雾缭绕,裴湘月刚一进门,就被那佛香熏染得连连呛了好几下。
“世子夫人。”袁妈妈站在门口,一见裴湘月就赶紧将她迎了进去,“您刚到前院的时候老夫人就收到了信儿,一直等着您呢。”
裴湘月点点头,脚下的步子就快了很多。
屋里,老夫人跪在一座小小的神龛前,正一手执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闭着眼,口中振振有词。
裴湘月见状也不出声,只静静的在一旁候着。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念经的声音便渐渐的轻了下去,裴湘月低头一看,见老夫人已经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母亲。”裴湘月连忙上前将老太太仔细的搀了起来,两人一并坐上了罗汉床,她方才眼露担忧道,“您这两日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眼底淤青都重了。”
“你们都在宫里,我怎么可能睡得好……”素来打扮精致配妆得体的老夫人今日只穿了一件最最寻常的藕色双面褙子,盘髻上简单的用了一只桃木素簪固定。其余竟连一样见色儿的首饰都没有,连手腕上惯戴的那两只赤金红宝石掐丝镂空龙凤双镯都被她取了下来。
“我……”裴湘月有千言万语想说,可一张嘴却全部卡在了嗓子眼儿。
“你父亲如何?”老夫人见了,目光一敛,先声夺人。
“父亲如今被关在了刑部大牢,不过二弟说,只要先帝丧仪一结束,他就会命人放了父亲的。”
“那你男人呢?”老夫人气大媳妇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却成了算盘珠子,非得拨一下才会动起来。
“世子爷正在牢里陪着父亲……”
“糊涂东西!”谁知裴湘月话还没说完,老夫人就重重的拍了一下炕桌,一脸的阴郁,“只有回来了大家一起商量商量,这件事才有解决的办法,他这个身子,留在宫里不是……”
“母亲,世子爷已经准备替父亲扛下所有的罪了。”裴湘月看着眼露不满的靖安侯夫人,心中涌上阵阵酸涩。
有些事,越是瞒到后面就越没办法转圜过来,更何况侯府这变天的当下,还有她自己要和陆承安和离的事儿插在中间,裴湘月觉得若是现在不说,等事到临头了,老夫人只怕更不能接受。
“你说什么?”果然,老夫人厉声一吼,眼睛直勾勾就盯住了裴湘月,“你说安哥儿想做什么?”
“母亲。”裴湘月苦笑着就跪下了身,“父亲此番谋反是新帝亲眼所见的,如果世子爷不出面,这件事就不是降罪于父亲这么简单了。父亲是什么身份,堂堂的靖安侯爷!大周有制,亲王之下公、伯、侯三等齐列,权利之大,政职之重确实令人羡艳,可若是犯了弑君之罪,那也是要株连九族的。”
老夫人怔怔的看着裴湘月,脑子有那么一刻恍出的是一片迷红了眼的血海。
本就是公卿之家出身的她又怎会不知道裴湘月这话说的是毫无偏颇的。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在从禅云寺回来的第二天就把这供奉了二十多年的佛龛认认真真的从小室内请到正室来。若非如此,她这两天又为何要虔诚茹素,祈求菩萨能听到她的请愿,让靖安侯府能度过这次劫难。
可是,菩萨这次好像不灵了。
“就因为株连九族,所以你们就把世子爷推了出去?这是谁的主意?是侯爷的,还是那个孽障的?”老夫人这样一想,心里又隐隐生出了不甘。
放眼皇城,蠢蠢欲动的府宅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老侯爷的头上还戴着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呢,今儿就算犯了错,可摘了帽子也能折罪,又怎么可能被诛了九族!
孽障?
裴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