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最后几个字,那语气中俨然已成幽怨愤恨,带着生平于武之一道上的悲凉凄惶,只叫人不愿再听那刺耳之音!
老人野兽般的目光紧攥着白衣人,像是要透过他的皮肉与眼睛深深地看到他心里去,嘶声问:“你,答应吗?”
白衣人看不出年纪的面孔无一丝多余的波动,只是冷冷道:
“我答应。”
老人得此重诺,全不在意是否会因此赔上自己儿子的一生,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笑意中先是一舒心中怨愤的畅快,似乎他已料到了那中原武林中会因今日一诺而掀起的一场血雨腥风!而后渐渐低声慢缓,叫听者心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这悲凉,并不随着笑声渐消而逝,反而随着笑声的消逝而逐渐更迭深重,使人难以心平!
——俱因这最后几声笑里,饱含了老人这一生多少辛酸、多少坎坷、多少磋磨、多少求而不得、、、、、、这林林总总的平生经历,全都含在了这几声看似断续的笑声中,非是心如铁石之人,绝不能不因此而心生动容!
但偏偏,站在老人床边的白衣人就是这样铁石一般心肝的人!
他自幼在老人的监督下不惧风雨、不问世事地习自己的武,多年以来,心中早已对武外之事淡到极致,现下这几声笑,也不过让他动了动眼皮,复又垂下——这世上,除了武道,原已没有了可以打动他的任何人任何事!想必就是老人不如此吩咐,为了追寻武道巅峰,他也无疑是要搅起一场腥风血雨的!
老人笑过后,眼神渐渐暗淡,枯瘦苍冷的脸上却泛起了一丝奇异的红光——他张开嘴,气若抽丝,显是气绝时刻已到,回光返照来临,一曲不成调子的长歌从他喉咙里飘了出来:
“天冥冥兮、地无情!志难酬兮、气难平!、、、、、、独配孤剑兮、、、走荒瀛!、、、、、、”
一曲长歌唱罢,老人长叹一声,最后看了自己在世上仅留的一丝血脉,动了动嘴,似是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慢慢闭上了眼,枯黄的面孔变得黯淡、僵冷。
他想说什么?难道是仍想嘱咐白衣人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还是在将自己唯一的子嗣一生拉入武道后的愧疚?或者心绪难平还要说一些什么事情?
然而他已没有了这个机会。
白衣人站在一旁,神色从头到尾并无更多变化,然而那一身白衣在晦暗的油灯映照下,俨然生出一种苍凉、萧索之意。
这世间,已经只剩下了他独独的一个人、他手中独独的一把剑。
如今,世上也没有人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要做些什么。
与此同时,中原武林,山东省济南府内。
白府后厅的纸窗里灯火隐约。
一个粉妆玉琢的十一、二少年坐在梨木案首边端端正正地执笔习字,一位身穿黑色丝袍,身材颀长的老人捻着颌下的五柳胡须威严地站在案首的另一头,越过研墨的砚台、洗笔的水钵、晾笔的笔架,正好看得到那少年端正执笔后在素纸上留下的鸡抓狗爬一样的丑陋字迹。
老人捻着胡须的手指顿时一紧,疼得他忍不住深深皱眉急忙放下了捻须的手,起伏着胸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直到少年写完一幅字盛过来与他观看,老人还未从那疼痛中缓过神,看完了自家外孙呈上来的字,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字迹,深觉颌下与胡须相接的部分更疼了。
这疼让他忍不住脾气,直接低声道:“宝儿,虽外公素来不与你说这些读书写字的事,可你这一手字,也实在是、实在是、、、、、、”有辱门风啊。
——这老人正是山东省武林盟主,人称“清平剑客”的白三空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向来怜惜自己这个自小便鲜少能与爹妈相见的外孙,是以他们白家一门虽是武学世家,也绝不逼迫自己热爱舞文弄墨厌恶江湖争杀的外孙习武,反倒对他此行多有鼓舞——可今日一见他舞文之成果,实难相信这真是自己那个喜欢掉书袋立志读遍万卷书的宝贝外孙。
其实他现在都还依稀记得,上一次方宝儿的字本该没有如此、、、、、、才对。
如今这一笔出来,连他门下最沉不住气的第七个弟子杨不怒也不如。
这、、、这着实不该啊!
但白老爷子深知自己这个外孙是个多么聪明伶俐的孩子,万不敢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伤了这小小少年的心;可看了这令人目不忍睹的一卷字,又实在不能不说。一时间左右为难,真个“头发也急白了几根”!
方宝儿果然垂首,目间有幽怨模样,正叫一向身为武林前辈极会察言观色的白老爷子心生不忍,叹了口气道:“你自小心中沟壑千尺,便是寻常大人也及你不得。外公今次这样说你,却不是有怨尤之意,乃是希望你还是好生考虑,你要走文武之道哪一条,外公亦不会阻拦,反而会为你清扫障碍,让你安心。但文武之道,相左亦相通,都须得你用心静气,不求成大道之上人,却也该平平静静,不愧对自己才好。”
方宝儿不言不语,沉默许久,才垂头道:“孙儿了。”
白老爷子抚着胡须,目露慈祥,心生安慰地道:“你了便好。我只你这一个孙儿,自然也是望你平平安安过上一生,能有一条康庄大道可走。方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