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已经冷了。不加糖不加奶的清咖,冷了以后苦味尤其重。刑鸣低下头,慢悠悠地喝上一口咖啡,含在喉咙口,待会厌处的味蕾充分体会这种苦味,才咽下去。他抬起脸,盯着那双泪光盈盈的眼睛,良久,回答说,是。
这个时候阮宁买了咖啡回来,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林思泉抬手拭了拭眼睛,冲刑鸣笑笑,转身出去了。
阮宁端着两杯咖啡进了门,见林思泉走出去,满满一脸惊讶:“林主播这时候还来台里?老大,他没跟你说什么吧。”
“能说什么?”刑鸣没来由地心烦意乱,冷着脸回应,“跟台里和平分手,跟同事告个别。”
阮宁更惊讶了。他说老大你养病期间,台里都闹炸了锅了。不知怎么就有个传言,林主播离职不是另谋高就,也不是受不了骆优的挤兑,而是他人为制造直播事故,新闻中心决定不姑息这种造假的行为。然而后来又听说,直播事故也是有人提点的。教唆杀人也是犯罪呢。估计林主播想殊死一搏,把始作俑者咬出来,有错共同承担,也不至于非得离职不可。
可是,没成。
林思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庄蕾,庄蕾立马跑去告诉老陈,老陈找了那天直播间里的工作人员聊了聊,一路辗转,事情就传开了。林主播向来与世无争,人缘一直不错,所以大伙儿都觉得他很无辜,该杀千刀的是那个始作俑者。台里的舆论一度弹压不住,都请求对林思泉宽大处理,后来还是虞台长亲自把人传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长谈一下午。谈话内容谁也不知道,但林主播离开台长办公室后失声痛哭,整片办公区都听见了。
阮宁幽幽叹气,那画面简直教人不忍卒睹,因为你想象不到,素来温文尔雅的林主播会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这么绝望。
第57章
上回群演事件造成的不良影响,已令他鬼门关前命悬一线,硬是拼尽全部的力气运气与能耐,才把自己的主播事业挽救回来,至今仍然扎根未稳。《东方视界》作为一档重在追求新闻高度、关系民生问题的深度新闻栏目,媒体公信力至关重要,而主持人的个人形象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节目能否被公众所信赖。何况明珠台里,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林思泉与自己的地位本就不一般,一个招人疼,一个惹人厌,再闹出一回造假风波,哪怕虞台长还愿意网开一面,他自己也没脸再留下来。
林思泉本可以鱼死网破的。刑鸣以己推人,如果哪个王八羔子敢睡我的女人,抢我的工作,非扎他个三刀六洞,我不好过,也决不让你好过。
心脏一阵阵发紧,他有些颤抖着问:“台里人都知道是谁出的主意了?”
“不知道啊,可能有小部分人知道吧。老陈像是私底下要把事情闹大,但虞台长亲自下了封口令,所有的知情人都不准透露半个字。”阮宁把自己那杯咖啡的杯盖揭开,喝了口多奶多糖的浅褐色液体润润嗓子,继续八卦,“从台长办公室出来当天晚上,林主播就在自己的微博上宣布离职,说是要先校,教书育人。他第二天还进了新闻中心,结果庄蕾当着几十号人的面兜了自己老公一个耳光——老大,你说,庄蕾跟林主播瞧着一点不恩爱,她是不是真跟老陈有一腿啊?”
刑鸣冷声呵斥阮宁:“没亲眼见的东西,别到处乱说。”
阮宁及时收声,疑惑地偷撇刑鸣一眼,静静退出办公室。
林思泉说的那些兴许还只是豹之一斑,十年,三千多天,多少激情岁月多少缠绵过往,那老狐狸真是铁打的心肠,对着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小情人儿,怎么能毫不动心呢?
刑鸣替林思泉感到心寒。他无意于蹚这趟浑水,可这趟浑水却已搅成旋涡,把他卷在里头,彻底灭顶。
咖啡更冷了。比那种顶烈的酒还难以下咽。
下午四点多,老林准时来电,电话里说已联系好了胡四爷,要接他去那里。刑鸣放下手头的采访稿,实则心猿意马一下午,什么也没看进去。他让老林把车停在园区外相距两条街的地方,从离开明珠台到上了宾利车,跟贼似的偷偷摸摸。
瓜田李下,他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自己是台长的新宠。一点不光荣。
胡石银常去的帆船俱乐部附近有一处度假胜地,名为“水岸香榭”。名字有点恶俗,但硬件软件一应俱全,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很有逼格。在能眺望大海的观景露台上,刑鸣见到了胡石银。
像是刚刚下水回来。和那天在慈善趴体上见到的不太一样。银发被夕阳染红,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脸上,紧身泳衣令上了年纪的身材暴露无遗,肌肉的形态有些松懈,肚子微微腆出来。刑鸣注意到胡石银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姑娘,一个稍丰腴,一个略干瘦,丰腴的那个五官更美,干瘦的那个气质更佳,但都笑得甜,甜到腻。
白天船上拼搏,晚上床上奋战,环肥燕瘦,软玉温香。
刑鸣把虞仲夜的字画送上去,客套两句。胡石银接过画轴,打开又阖上。
“劳虞叔费心了。”笑得架子全无,“你们台长现在是大忙人,极少舞文弄墨,这幅笔墨可真是价值连城了。”
刑鸣觉得挺有意思。虞仲夜管胡石银叫四爷,胡石银管虞仲夜叫虞叔,一个爷,一个叔,辈分都错乱了。
采访对象平易近人,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