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总憾恨自己的时间太少,恨不能回到从前,把一切遗憾弥补,但像他们,又何尝没有过遗憾,正因生命漫长,有些遗憾不仅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反而会更加清晰,直至刻骨铭心。
所以当初看见龙深暗自纠结,宗玲才会忍不住提醒他,让他不要步上自己的老路,令往后的生命徒留遗憾。
“我的寿命快到了,我想过,等那一天快来的时候,就回去……”
车白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了一丝期待,生命的结束对他们而言,并非是遗憾的句号,而是必然的终结,能够修成人形,又活过数千年,见证无数沧海桑田,已比世间绝大多数生灵幸运得多。
但他话未说完,脸上忽然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非但是他,宗玲也神色一凛,两人不约而同侧身面向南边山峰的方向。
一点亮光在那里升起,紧接着才是声音。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整个山谷,制造出无数回音,也遥遥传了过来。
声波震动之大,连他们脚下的山峰也微微摇晃起来。
地震不可能是这样的动静,两人脸色骤变,顿时都有了不好的联想。
“那里是什么地方?”车白问。
宗玲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那棱格勒峡谷。”
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天际雷云滚滚,霎时亮作一片,却没有暴风雨,只是一下接一下地打着旱雷,雷光不偏不倚,每次都劈在刚刚发生过爆炸的地方。
“糟了。”宗玲遥望那处,喃喃道。
“之前谁负责稽查那里的,怎么会漏了?”车白苦笑。“我先去看看!”
他说罢,没有循着来时的路再一步步下山,直接身形一跃,就消失在群山阴影之中。
夜风之中,宗玲似乎低低叹了口气,叹息声融入风里,很快消散,随后她也跟着纵身跃下。
……
绚烂的日轮从海面上缓缓升起,蔚蓝近黑的海水染上金黄晶莹,乍看就像洒了一层金子。
冬至把玩着手里小巧玲珑的金苹果,将它高高举起来,任由日光为它镀上光环。
底下有躺椅,上面还铺着软垫,头上还有遮阳伞,额头上还挂着一副太阳眼镜,要不是身上旧患还在隐隐作痛,他肯定会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狄安娜岛上的丧尸,迷宫里的章鱼怪,还有那头构成岛屿的远古海蛇,全都只是自己在船上度假时,一场午后的幻梦。
“你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一条触手搭上躺椅末端,章鱼梅卡的脑袋慢吞吞冒出来。
它那颗被冬至戳坏的眼珠子已经愈合,被一层粉红色的肉膜裹住,据说再过一阵,等肉膜脱落,眼睛就能长出来了。
冬至苦笑:“你下次出现能不能先打声招呼,这么冷不丁会吓死人的!”
章鱼最近还真在学中文,刘清波和张嵩耐性不好,当不了谆谆善诱的老师,这个责任就落在柳四身上,李涵儿和杨守一偶尔也会客串一把,据他们所说,章鱼的语言学习能力比寻常人还强,学会汉语拼音之后,基本上词汇和短句听过一遍记住,现在已经开始用触须卷笔学写方块字天地人了。
冬至觉得过不了多久,说不定章鱼连画符都学会了,到时候也许可以引荐它去閤皂派也当个记名弟子,壮大一下閤皂派的声势。
至于冰魔伊丽莎白,她没有章鱼那种探索学问的兴趣,听说梅卡要跟冬至他们一起去中国,当即就挥挥手回她的北冰洋去了,当然临别前还不忘向组委会威胁,让他们早日把自己的报酬邮寄到北冰洋,否则逾期不候,她会直接上门去取。
也许是因为精怪们的生命实在太过漫长了,梅卡与伊丽莎白之间就完全没有那种离别的愁绪,也许要等梅卡真正修出人形之后,才能慢慢体会人类的感情。
“冷,不丁,”章鱼模仿他的腔调,好学不倦,“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动作突然,冷不防的意思。”
章鱼:“那冷不防又是什么意思?”
冬至:“……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章鱼:“什么是十万个为什么?”
冬至嘴角抽搐:“好了,我们不要讨论这种问题,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