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则是想得更远一些，他知道自己夫人的意思，她是想将事情推到下人身上保了这个女儿，但是这样毕竟是行不通的。女儿的闺誉受损，这样自荐枕席的行为，如同勾栏院的花娘，大家只会说苏小公子fēng_liú，不会说自己女儿痴情，没有一个大户人家，清白的人家愿意让这样一个人做自己的当家祖母。

他本想让女儿嫁得好一些，然后靠联姻巩固这个家的势力，现在看来，这个愿望落空了，自己这个女儿是彻底废了。

夫人的娘家一直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新任的县丞，但是夫人不愿，觉得县丞官职小，出于私心，他不想受岳家太多的牵制，没有听从，现在后悔不迭，早知道女儿这般不省心，不如早早的嫁人，让婆家调|教。

二少爷最像林老爷的一点，就是心狠，他看着父亲脸上的为难，直接站出来对脸色苍白的娘亲说，“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一句话让林夫人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做了决定，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儿子和女儿，几年前的那场疱疹，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自己的丈夫，牺牲一个女儿，似乎不算得什么。

三人一合计，三小姐今后的路，已经决定了。

三小姐的事情了结，但是流言并没有消失，关于林家的后院种种猜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这个时候老爷想起了一直被自己有意无意忽略的庶女，粗粗算算，她应该也有十三四岁了吧，林老爷将主意打到这个庶女身上，然后找夫人商量，说要将林五儿挂在夫人名下。

林夫人恨这个庶女恨得要死，自己女儿又出事了，怎么可能同意，但是这事儿可没她说话的余地，自己教得女儿出事了，家里的一半权利被林老爷教给了同是大家族出来儿媳妇，自己这个夫人在教育子女方面糊涂的很，女儿教成这个样子，自己没找她麻烦已经是很不错了。

一拍桌子，林五小姐就挂在了林夫人名下，成了半个嫡女。

而林夫人疼了十来年的亲女儿，却被她自己亲自送到山上的尼姑庵带发修行去了。

这其中的变故，真是让外人瞠目结舌。

傍晚饭后，丫鬟婆子们都撤了，房里又剩下五儿和丑丫两个人。

看着坐在躺椅上喝着茶，吃着糕点的少女，丑丫依然犹如做梦一般，耳边是五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

“……你那套衣服，该扔哪儿就扔哪，看着膈应，我找人给你做了两套新的……昨个我从那老妖精那讹了两颗珍珠，你一颗，我一颗……”

抬头，却见坐在旁边的人没有一点反应，脸鼓成“包子状”有些气恼地叫道：“哎，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

“那事儿和你有关？”

丑丫答非所问，显然刚才她都在想别的事情，五儿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终究是放心不下，方压低声音问道。

此时她正给懒懒坐着的少女衣服上绣一朵牡丹，现在五儿身份不同了，再穿这么素净的衣服似乎有些不妥。

五儿听言，挑眉，也不计较丑丫刚才有没有听到自己说什么，眼睛里是说不出的得意，她放低声音，语气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哈，她一定不知道，身边的丫头成了我的人，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让丫头在她耳边嘀咕《凤求凰》啥的，就是才子佳人的戏文，她自己将自己当成了卓文君，做梦都想着与人私奔，怪谁啊……”

她边说边眨着眼睛，身体微微前倾，脸上似乎写着“夸奖我吧，我厉害吧”，若不是亲耳所见，

丑丫一定不相信前些日子那句“我要她生不如死”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同样的人，对着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话，做着不同的表情。

如此轻描淡写的，就将事情一笔带过，丑丫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懂这个一手拉扯大的孩子。

是什么时候，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孩变得如此暴戾血腥了呢？

她并不希望五儿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失去了快乐，但是看五儿处心积虑的报仇，她却不忍说什么。

她终究是出现的晚了，四姨娘去世的真相，给五儿天真无邪的心泼了一盆墨。

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放低声音，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若改了，不妨留她一条生路……权当，权当积德了。”

五儿脸一沉，眉头一皱，眼中露出些许阴郁，什么话也没有说，吃糕点的动作却停了。

丑丫看到她这样子，知她是生气了，叹了一口气，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你别生气，我只是说说，你若是真要做……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末了，又说道：“我始终是向着你的。”

五儿的眉微微松开，良久，将一块糕点塞在丑丫嘴里，闷闷地说道：“就你好心，她当年那般对你……哼，我还觉得轻了……”

丑丫一愣，手指被针刺了一下竟是浑然不觉，她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刚才五儿那句话上。

她当年那般对你。

她当年那般对你。

丑丫想说什么，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瞬间竟有些想哭。

她将事情做得那么绝，竟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吗？不值啊，真的不值。

三小姐，三小姐毕竟，毕竟是她的……

五儿似乎是看出了她想什么，微微一笑，“反正我做了这么多事，多一桩，少一桩，真的无所谓。”

“别说了，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