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说什么都不愿在这男人面前这么说。可是，从瑛介和佐内面前逃走是事实，还断言无法表现他们要求的「高贵」。脑袋很清楚，在这种状态下，就算打肿脸充胖子也只是丢人现眼。

（但是……如果在这里说出想辞职，就等于承认这个人说的话。荒木先生和佐内先生这样有才能的摄影师，本来会因为这次的工作而受到『dora』公司的肯定，却只因为选我当模特儿，两人就成了候补……）

这种事，自己无法忍受。

树人重新认真地想。

第九章

无视自己的心情并想将之运用在摄影上，是相当专横的做法。对那做法的抗拒，现在还存在树人的心中。

可是，正因为他们是「为了拍出好照片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才能那样忍耐并引导出树人隐藏的魅力。一起工作至今，这点自己比谁都清楚。不能接受那两人提出的要求，就等于否定他们的特质。

「总觉得，好像不想回答哪。」

树人一直沉默，威廉露出怜悯的温柔。

「不用担心，就算你请辞好了，我们也会支付荒木和佐内相称的契约金额。即使这次的工作没法完成，他们的才能对我来说还是必要的。『dora』公司的商品不只『jet』，早晚会委托工作给他们的。」

「不，我……」

「很遗憾没能见到你的『高贵』。在这个磨练的机会里，你学了不少却要走了。毕竟一股脑往前冲的小孩，是不够格诠释宝石的。」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威廉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那是反话，他真正想说的话只有一句：「只有和『jet』相称的人才有资格诠释『jet』。」

怎么办才好呢……被完全看不出破绽的对手压倒的树人思考着。

从一开始，威廉就视树人等人为与自己不同阶级的人类，只是为了有效推销「jet」的棋子，其存在根本不被承认为跟自己同等。

（是啊……所以，我不是已经决定了吗？还夸下海口不论发生什么事，只有这件工作绝对要完美地做给他看，就算荒木先生请辞，自己也要留下来……）

只有真品，能有对方安静。

在「优雅孤高」和「官能的火焰」中，自己应该已经学到这绝对的事实。

那么，树人在心中低喃。

为了有他安静，现在必须在这里化为真品。

「威廉先生——」

树人知道，自己的双眼被琢磨得十分锐利。

锐利又柔韧，惹人怜爱却又伸手无法触及。

那样的宝石就是「jet」。瑛介说过的话在耳际苏醒。

「你刚刚说，我应该被污染吧？」

「那只不过是比喻而已，总之你还太年轻了。」

「既然如此。」

柔软地移动身躯，几乎不晃动空气，缩短和威廉之间的距离。虽然没有近到可以碰触的地步，但视线却紧紧停留在他身上。树人优雅地微笑。

「那么，请你污染我。」

「什么意思？」

「这个嘛，不就是你教我的吗？」

大胆的发言使威廉无话可说，表情第一次露出破绽。

自己声音中所含的威力，眼神所带来的影响力。

过去不曾注意到这些，但在至今的摄影中都表露无遗。

「……开玩笑的。」

嘴巴边这么说，边将蕴藏优雅孤高的眼神，慢慢地转变为官能的火焰。以烧尽一切的态势，火焰的颜色从诱惑转为导向净化。

「我只给予自己相信的人伤害我的资格，不管其它人如何挑衅，我也不会被无聊的嫉妒和疑神疑鬼给污染的。」

「树人……你……」

「很遗憾。」

慢条斯理地转变回原本的自己，树人天真地开启嘴唇。

「要让你污染我，似乎太勉强了——威廉先生。」

应该被挑拨的人反过来挑拨自己，威廉一脸意外。

这时，树人才初次注意到，自己拜访他的真正目的。

（我……想利用这个人……）

想破坏威廉眼中映照着的，藤代树人。

拒绝内心被切开剖析，因为洁癖又直肠子所以「一点乐趣都没有」的模特儿。想让威廉彻底击溃这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让自己了解自己是无法体现「高贵」的。这样，自己就能转头回到瑛介他们身边。

（不管怎么说，内心被切开剖析都只是漂亮话。）

然后，目的达成了。

不会错的，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变了。

「这真是……太令人讶异了……」

亲眼见到面貌改变，威廉的眼睛连眨都不敢眨。

微笑无视他下意识中伸出的手指，树人站起身。

「还有两天就是摄影的最后一天，请好好期待。」

停止朝向门扉跨出的步伐，回头抛出最后的视线。

然后，对彷佛还身在梦境中的他，以及过去的自己发誓。

「因为，我会让你见识到，前所未有的『高贵』。」

不知不觉间，天空缓缓被暮色笼罩。

北欧是夏季白昼长的国家，所以单凭阳光无法判断时间，可是和威廉谈话恐怕还不到一小时吧。

「就算现在赶回去……来得及吗？」

自言自语走出饭店大门的树人，却在踏出第一步之前就动弹不得。

为什么呢？

因为自己想投奔的目标，现在就站在眼前。

「这是第二次了。」

「咦？」

「我来接你这档事啊，你这臭小鬼。」

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