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
长安城天寒地冻,盘腿坐在刑场中央的两人肩凑肩,燕麟晗倒还好,他自小在雁门关长大,耐得住寒,而出身于江南长歌门的穆知然纵然武学高超,可内力终有用尽之时,此刻穆知然瑟瑟发抖,依然咬牙坚持下去。
燕麟晗见穆知然面色发白,顾不得许多,忙将人揽在怀里。两人相贴倒能存些温暖,不过比起刑场下的诸多学子来说,他们倒也好些许多。穆知然缓了缓神,他看了燕麟晗一眼,颔首点头向燕麟晗道谢。可长安城的雪夜冻得人耐不住,穆知然与燕麟晗有内力相护,在寒风中吹了半日已是恹恹,遑论那些终日浸淫在书本里的国子监生和太学生。
眼见刑场之下的学子中已冻晕了几人,穆知然心系学子,勉力站起身,向诸位学子长揖而拜:“多谢诸位出手相帮,入夜寒冷,诸位不必陪我二人静坐在此,快些回去歇息。”
不久前挺身而出的太学生虽被冻得直打冷颤,仍旧不卑不亢向穆知然拱手回礼:“我等非为二位大人,而是为国祚苍生,守在此处为求一个答案无愧于心。”言罢,太学生席地而坐,闭目以待。
穆知然看向这些凛然的大唐学子,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拱手各朝四面学子长揖一拜,向学子们道谢,四面学子亦一齐回礼,每一人眼中皆升起不畏神采。
穆知然坐回燕麟晗身边:“‘天子’这一招等,其实是以退为进,意在让这些学子耐不住寒知难而退,可惜他又算错了人心。”
燕麟晗将人护在身前,他着实敬佩这些读书人的风骨,虽说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可也正是这些文人才撑起了大唐的半边天来。“若他迟迟不肯给出答案,这些监生和太学生岂不是要枉送性命?”
如今将至大寒时节,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日,这些学子衣衫单薄,又长年养尊处优,在寒风之中吹上一日都是勉强,若是三日,只怕不妙。穆知然亦是知晓此理,但他知晓,有些人是不会让这些学子白白送命。
果不其然,刑场尽头,忽有长长火光亮起,诸人望向那方,就见长安百姓或手持火把,或手捧棉衣棉被,或手拎食盒,纷纷向刑场这方涌来。穆知然终是松了一口气,露出微微笑意。燕麟晗望着刑场下给学子们送吃食的长安百姓,心中亦涌起一番热血来。他们苍云军所要守护的,并非李唐皇室,而是这些百姓们。
“得人心者得天下,李倓民心尽失,他输了。”穆知然将头靠在燕麟晗怀中,欣然道。
此时燕麟晗分外同情躲在大明宫中,簇着暖裘的“天子”。
听得长安城百姓与守在刑场外的学子送吃食和被褥,“天子”面上铅云密布,他手握生杀予夺之权,身边又有神策军守护,那些在朝堂之上的逆臣也皆被他下狱,看似全赢的局面,却偏偏被穆知然搅得满盘皆输!
“将大明宫内所有神策军调出!全数前往刑场,将那些捣乱的学子以及百姓全都给朕围起来!”“天子”心绪已乱,亦不想再投鼠忌器,既然天下人皆要“反”他,他何必再顾惜天下人之性命。
“天子”令还未出,忽有一神策军官冲入殿中,焦急向“天子”禀告:“二十万苍云军直逼长安城外,领兵之人自称——天子李豫!”
大明宫内,“天子”颓然苦笑,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发生了。
“穆知然,你走得一步好棋!”
天子李豫领二十万苍云军出现在长安城外的消息不过片刻就传遍了长安城。刑场外,众学子听得消息纷纷起身,纵然假天子“谣言”已传的满城皆知,可当这“谣言”被证实乃是真的,这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们无不惊愕不已。
穆知然站起身来,这几日,他度日如年。终于,所有散出的棋子聚拢在了一起,围住了棋盘上唯一属于李倓的棋子。
大局已定!
然而,就在诸学子欢呼之时,隆隆脚步声响彻刑场四方。穆知然紧紧捏住燕麟晗手腕,暗道一声“不好”,未几,刑场已被数千神策军团团围住,诸学子、长安城百姓、燕麟晗和穆知然被困在其中。
“李倓莫不是要拼得鱼死网破?”燕麟晗倒吸冷气。
穆知然敛眉,这非是李倓一贯作风,他难道不惧后人唾骂,硬要杀了这些太学生?穆知然此刻思绪电转,李倓自负,不会这般糊涂拿长安城百姓及学子的性命成就他的王者之路,何况他若真让皇城弥漫血腥,城外二十万苍云军师出有名,立时攻城。城内只有不到三万神策守军,纵然李倓谋略再高,他已失民心,长安城只能守得一时。
“不对,他要以我们为质!”穆知然摇头,断然道,“燕麟晗,兵法你比我熟,若遇此等情形,当如何做?”
“啊?”燕麟晗一时未反应过来,但见穆知然灼灼望向自己,燕麟晗沉下心来,想了一想回,恍然大悟道,“擒贼先擒王!”
“左路,最尽头的那个宦官,看见没?”穆知然话音刚落,当先跃出刑场,向左路而去。
燕麟晗紧随其后,论轻功他不及穆知然,但论在阵中擒王,他不输任何人!指挥神策军的那名宦官正躲在众人之后厉声下令,并未留心刑场之上的两人已向自己袭来。
“犯人逃脱!”
当燕麟晗与穆知然快接近宦官之时,台上负责行刑的刽子手这才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穆知然与燕麟晗分左右扣住宦官咽喉,刚还颐指气使的宦官此刻吓得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