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哦……?」是什么意思!不要笑得那么黑心啦,臭家伙——
贵之的确不再像从前那样事事干涉了。可能是脱离了监护人身份的缘故,他也不再干涉柾打工的事了。尤其是机车的事,柾以为贵之会反对,所以直到考上驾照之前,在驾训班上课的事也一概保密;然而,贵之反而送来了庆祝他考到驾照的礼物,让他吃了一惊。虽然高兴贵之终于承认自己也是个大人,却也有那么一丝寂寞的感觉。人真是种任性的生物啊!
「你今天有课吗?」
「只有下午一堂。不过今天打工休息。你呢?」
「我早上就得乖乖上班去,也没有半个约会呢!」
柾从入口的自动门踏入如干冰般的浓雾里。外头一片乳白色,让人几乎搞不清前后左右。
「小心车子啊!不要坐出租车,就算麻烦一点,也要乖乖走到地下铁去喔!知道了吗?」
柾笑了。比起贵之,最近悠一妈妈要啰嗦多了。
羊毛长大衣立刻就吸收了露水,变得沉甸甸的。可能是受到这场雾的影响,连楼梯都塞满了乘客。电车内也挤的像沙丁鱼罐头。
柾尽可能不要把潮湿的大衣紧贴在隔壁的ol身上,可是在连手都举不起来的状态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地下铁摇晃着,柾想着草雍的事。虽然两人偶遇的次数多到被悠一揶揄是「孽缘」,可是仔细想想,令人吃惊的是,两人实际上交往的时日,竟短暂到甚至不满一年。四年前的那场事故之后,草雍就这样杳无音信了。
只是,母亲的墓前,有时候会像突然忆起似的,被供上大量的白百合。四方堂家的人都诧异这究竟是谁做的事,可是只要柾一个人、心知肚明。一定是草雍。
只有一次,可能是忘了买香,取而代之的,一根l被供在墓前。草雍用他粗壮的手指点燃香烟,轻轻将之供到墓前,合掌默拜的模样,柾能够历历在目的想象出来。
草雍和柾的母亲并不认识。他会前来参拜,可能是对将柾卷入大事件中感到歉疚,希望籍此赎罪吧!
柾偶尔会写信送到出版社去,可是一次都没有收到回信。籍着国内有名的杂志和摆在书店里的著作,柾有时能够得知他的消息。
最近,年末出版的time上,登载了他取材某小国内战的署名报导。年仅八岁的小孩子,一脸骄傲的扛着比自己的身高还长的枪支照片,鲜明的烙印在脑海中。
他现在正身处哪里的天空下?晒得一身黝黑,抱着摄影机,在烽火中四处奔波吗?
——已经没关系了——雍兄。已经没关系了。
那个事件之后,已经过了四年。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虽然还需要周围的支持,可还是能够好好的过下去。我的身材也长高了,已经不会让你叫我小鬼了。
所以、所以雍兄,你也原谅自己吧——没有赎罪的必要。你不是那样不惜性命的前来救我了吗?
雍兄,我好想见你。好怀念你那没神经的声音。希望你像从前那样,嘴里叼着香烟,有些刺眼的瞇起眼睛,「嗨,小鬼」的送上一个笨拙的眨眼,接二连三的说出下流又无聊的玩笑。——柾把额头贴在摇晃的车窗上,想起从前的事,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眼前的ol误以为这个打扮高级、令人痴醉的美少年是在对自己微笑,整张脸羞得通红。可是,柾心里正想着,如果草雍突然出现,贵之一定又会恢复以前的唠叨吧!
托那个放荡男之赐,柾和贵之不晓得争吵过多少次。和草雍同床共眠的事被目击时,柾还以为自己真的会被贵之给杀了。还有,第一次打工被发现的时候。
没错。至今为止,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贵之曾经向他表明,他和某政治家女儿的婚事已经进行到了就要订婚的地步。事实上,柾也曾在贵之的住处发现相亲照片。贵之的美人秘书裙子异常的短,在餐厅用餐的时候,也有男人向贵之抛媚眼。——可是这些事,都不曾让柾受到如此大的打击。
被宛如泄洪般从地下铁吐出的人群推挤着,柾踩着沉重的脚步,爬上楼梯。背部自然而然的蜷缩了起来。
柾与四方堂之间的关系被周刊杂志挖掘报导之后,虽然他只是一介学生,想要利用关系或诈财而接近他的人就从没断过。
「贵之的诱惑,一定更在柾的想象之上。可是,他们之间的信赖关系却从来没有动摇过。这是因为,柾总是能从贵之身上感觉到深深的爱。
纽约与东京。尤其贵之现在的职位,比他呆在日本的时候更加繁忙。虽然不管身在何处,他每天都一定会抽空寄电子邮件回来,可是见不到他的脸,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无法感觉彼此体温而萌生出来的渺小误会。
微不足道的争持。无法说明的不安。想见面、想见面、想见面——上课的时候,突然恨不得想要抓了护照,直接骑车到成田机场去的情形,也不只一两次了。就像在乌特勒支的约定,撇下工作、大学和爷爷,强硬的掳走贵之,舍弃一切,也要对方抛弃一切,去到遥远的某处,只属于两人的乐园——。
可是,这种剎那地冲动,也在从机场的停车场眺望飞机的时候,逐渐冷却下来。
只要坐上飞机,随时都能见到贵之。可以让贵之紧紧拥抱住自己。那个时候的决心,不是为了自己的一时的冲动。难过、寂寞,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