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困就去再睡一会儿,”明诚对他说道,“木兰应该得九点之后才去报到。”
“你吃你的。”程小云给明诚盛汤,“他在警察局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天气热,他懒得出外勤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什么时候成了全家嫌的了?”方孟韦愤愤地伸手拿了一块蛋糕啃,“小妈,你也偏心。”
“我偏心木兰。”程小云不理他,对明诚继续说道,“你不用等,你父亲年纪大了,我怕他熬不住,劝他休息了。”
“那为什么叫我起来?”方孟韦嚼着东西,口齿不清地抱怨。
“木兰肯定要睡过头,到时候她急着出门你不管?还有你不去替她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别到时候车都快到学校了还得折回来。”程小云又递了一块蛋糕给他,“行了行了,快点吃,有的吃还那么多事。”
方孟韦埋头苦吃。
明诚慢慢地喝着汤,看着他,莫名地想起之前明楼和他说的话。
明楼问他,在方家,看着方孟韦,这个和自己一样的人,会不会觉得难过。
“为什么?”
“那应该是你原本的样子——如果没有遭遇意外,你本来也该像他一样。”
有什么好难过的,又有什么好羡慕的。
几年的辛苦,如果可以换了双倍的家人和亲情,这个太划算了,明诚,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太划算了。
因为有些东西,是无价之宝。
木兰噔噔噔地从楼上跑下来,小狗一样地腻去他的怀里,方孟韦还在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吃东西,程小云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包,谢培东在厨房看着粥的火候,方步亭从楼上走下来,笑着让木兰不要胡闹。
真的太好了。
61
航校的校长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在自己办公室里的方孟敖。
他居然递上了一份探亲假的申请。
方孟敖是去年年底到的航校,至今十个多月了,一次假期都没有休过,教官轮休的时候他也不休息。
校长盖了个章,递回去给他,“一周假期够么?往返北平时间也挺长的吧。”他想想方孟敖家里的背景,“纸上的东西就算了,你愿意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方孟敖唰地一下抽回了申请塞进口袋里,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了。
校长在后面啐了一口。
方孟敖从来不屑于靠着家里的关系,然而他却不能不面对一个残忍的事实——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也没有完全脱得开家里背景的掌控。
抗战那些年,他报名参加飞行大队,和飞虎队的那些美国人在一起。美国人不懂什么背景,也不懂中国人的人情,对方孟敖,一向也把他当个大头兵看。方孟敖靠着自己的拼命,入了陈纳德的眼,成了那一批国军飞行员里最早摸到飞机的人,驼峰航线里往返,过着不知道能不能返航的日子,却觉得无比的充实。
他终于能够首先成为方孟敖,飞行员方孟敖,而不是方步亭的儿子。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惬意。惬意得,可以假装自己一点也不想家。
红酒兑可乐,雪茄流水一样地抽着,每个月和孟韦通信,方孟韦罗嗦,通信一次写十几页,木兰在学校里把同学打哭了,他在三青团的训练班里总打不过某个傻子,等等之类的。有时候给张照片,方孟敖就把照片收起来压在床板下,一个月里,把那封信翻来覆去地,倒背如流,直到下一个月的信来了。
有一次他在返航的时候,进入了日军飞机的包围圈。他开的是运输机,弹药不足,几家轰炸机围着,跟着他的两架僚机很快就被击落了。
他想突围,但是飞不远,看看飞行的位置,已经过了中国的国境线了。以前不觉得,这一刻猛地发现,原来死在异国他乡,还真是让人有点不爽。
他终究没有死成,以前他觉得自己命硬,那一次他才发现,几架收到求救信号赶来的己方飞机,摆明了是要和日军同归于尽的架势保护他离开。
他回去之后就直接砸了国军参谋长的办公室。三架飞机,飞行员全是最新一批补进来的国军飞行员,第一次独自开飞机就是去送死。
参谋长稳坐不动,任凭方孟敖发疯,“你是国军里最优秀的飞行员,莫说是他们,就算是需要我去送死,我也不会犹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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