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已绝，马迪却依然坐在座位上，闭着双眼，微微摇着头。品味着刚刚的笛声。

那是竹韵的笛声，是他手中最好的一支笛子发出的声音。然而，即便如此，马迪也从未让竹韵发出过如此自然，如此具有“竹子味”的笛声。他终于知道，原来自己每天和别人说着“自然的呼吸”，其实他也从未做到！

半晌。马迪才睁开眼睛，转身看着楚扬，他的表情有点复杂。

“怎么不往下吹了？”马迪轻轻问了一句，声音里不知是遗憾，还是期待。

“吹完了，这一段就够了。”楚扬说着。将手中的竹韵放回马迪的面前。

马迪轻轻拿起竹韵，他发现，吹孔处居然依然是干燥的，连一丝丝的水润都不见。

“似粘似断，气随意走，这才是真正自然的呼吸啊。以前总听婉儿说起你笛子吹得如何好，现在终于有幸一闻。老夫不如啊。”马迪轻叹了一声。

马迪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在他身边的陈佳楠，却脸色一变！他怎么也想不到，马迪老师居然会给这个楚扬这么高的评价！

马迪是什么人？华夏笛坛顶尖的存在，西派笛子创始人，一代宗师。这样一个人，居然会说出“老夫不如”这样的话来？陈佳楠看着楚扬，满脸的不可相信！

同时。他的心里也涌上一股极度不服的情绪。刚刚楚扬只吹了四个乐句而已，除了笛声听上去干净点、气息控制得好点，其余并没有什么特别惊艳的东西，难道这就足以让马迪老师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其实，陈佳楠之所以会这么想，也是因为境界不同的原因。他此刻的笛子演奏水平，还停留在“技”的层面上。虽然各种技巧都纯熟无比，但距离触摸到“道”的水平，还差得远。而马迪吹了半辈子笛子，早就将“技”穷尽了不知多少年。他现在追求的，就是竹笛演奏的“道”。而他刚刚在课堂上讲的“自然的呼吸”，就是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研究的竹笛演奏的“呼吸之道”。此刻，看到自己追求多年的“道”，突然那么清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正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境界，试问他如何能不震惊？如何能不感慨？

听到马迪的话，楚扬也只是微微一笑，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马迪话里的意思。

“马老师不必自谦，我也是刚刚听了您讲的呼吸之法，才偶然有所感悟，用在了演奏中。不过我的感受和您的有些不同，自然呼吸的极致，并不是像说话般自然就够了，而是要控制呼出的气息，使它成为沟通自己和笛子之间的桥梁，最终实现人和笛子的完美融合，这样才能做到音随意走，无不可为。”楚扬望着有些感慨的马迪，毫不隐藏地将自己刚刚的感悟说了出来。自己这些感悟，本来就是通过刚刚马迪的讲解悟出来的。只不过以他金丹音修的悟性，所悟出来的道自然要比马迪悟出的高深。楚扬和他说这些，也只不过是投桃报李，至于马迪能悟到多少，就是他自己的能力问题了。

“用气息做桥梁，沟通笛子，如臂使指？”马迪若有所思地重复着，眼神却越来越亮！

楚扬见他已经说出了“如臂使指”这句话，心知他已经悟了不少，估计这番之后，对于竹笛演奏的理解，势必会登上一个新台阶！

“对，就是这个意思！”楚扬笑着说道。

马迪突然抓起笛子，自顾自地吹起了刚刚楚扬吹的那段《塞上风情》的前奏。

这首曲子就是他自己写的，这些年也不知道吹了多少遍了。但此刻，马迪却像是第一次认识这首曲子一般，他轻轻地吹着，用心地体会着，时而将一句反复地吹上两、三遍，居然是将这教室当成了他练习笛子的场所。

但台下二百多人，却无一人发出声音。他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虽然不知道马迪老师在干什么，但也清楚一定是在练习一种高深的竹笛技巧。

他们中的许多人，脑子里还回荡着刚刚楚扬吹的那几声笛子，虽然是听了很多遍的《塞上风情》，但却似乎与以往听的全然不同，那种说不出来的意境，让许多人现在还沉浸在回忆里。

只可惜，楚扬吹的太短了，只有一个开头而已，他们刚刚被带入到了笛子的意境中，笛声就没有了！

马迪吹了一阵子之后，唇形愈发自然，就像是完全没有用力，只是自然地贴着笛子的吹孔一般，但他的气声，却渐渐地变小了许多，而笛声，也愈发悠扬了起来。虽然还没有楚扬刚刚演奏时的神韵，但比起之前来，却是一番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直到马迪将这段前奏吹完，又吹了一遍第一段的行板之后，他才意犹未尽的睁开眼，看着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楚扬，他毫不犹豫地冲其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指教，马迪受教了！”马迪冲着楚扬真诚地说道。

被马迪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楚扬连忙过去扶起了他。

“马老师，您这是干什么？我只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而且，这些东西都是刚刚您讲的，我不过是说了点自己的想法，您千万别客气！”楚扬口上说着，心里却对马迪这个人的人品愈发钦佩起来！

刚刚自己所讲，的确让马迪悟了不少，但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以其堂堂一个竹笛大师的身份，居然因为随意的几句点拨，当场向一个年轻人鞠躬感谢，这份胸襟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