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躲在家里冥思苦想,一屋子烟味熏得年糕团团乱转,听到门口有钥匙声便一溜窜到叶祺脚边。
“……年糕,你有点出息,尾巴别摇那么欢。你爸虽然很傻,但你妈很彪悍。”
想当年,梁副参谋长家的小花咬遍军区无敌手,只有狼狗这厮咬都咬不走。小花蓦然回首,发现狼狗跟自己是同一品种的,所以跟它生了一窝小狗,其中最傻的一只就是年糕。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惹出无数场狂笑,叶祺当然也听不同的人说过好几遍。
这客厅令人窒息,但叶祺没有去开窗,甚至窗帘都没拉开。就像不能从正在喝酒的人手中抽走酒瓶一样,烟雾笼罩的人也不会喜欢一起涌入的新鲜空气。这样会让他觉得私人空间受到侵扰,或者原本的思绪被突兀地打断,因此叶祺只是慢慢地走到了他身边。
可能陈扬自己也不清楚,叶祺对他的纵容和照顾正体现在这些细节上,绝非一蔬一饭能够比拟。他的情绪,无论正面还是负面,点点滴滴都被叶祺无微不至地看护着,所以他离不开他。
陈扬握住叶祺叶祺的手,一径沉默。
“想什么呢。”
陈扬若有所思:“我在想,我该把你拉到怀里来抱着,还是靠进你怀里让你抱着我。”
叶祺看着他笑:“这取决于今晚你想上我,还是被我上。”
然后他坐到陈扬身边,搂着他的腰继续笑:“没关系,慢慢想,我都不介意的。”
陈扬转头吻了吻他,自己走到窗边去俯瞰夜色。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叶祺回来前他不知道自己整天在追求什么,叶祺回来后他的得失心却愈发重了。年轻时太过自信,明明一无所有还敢说要给别人幸福;而现在又太自卑,总是想把全世界都赚来堆在爱人面前,却还是觉得亏欠他太多太多。
事情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其间叶祺没有打断他。
“你到底想要什么?”这问题真真一语中的,差点让陈扬以为是自己的内心独白。
“你明明就是个物质需求低下的人,不管赚了多少都过着跟以前一样的日子。”叶祺的感慨渐渐染上笑意:“要不是我,你都不知道把雀巢美禄换成好一点的可可粉。或者,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每天晚上喝的已经不是雀巢美禄了。”
“我承认我很幸运,我的工作就是我一向擅长做的事情。你一直都没找到最适合的领域,这很遗憾,但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其实也不要紧。”
陈扬没有回头,一个人站在那儿静静地听。
“陈扬,你记得么,你曾经说过希望我成为怎样的人。”
一阵寂静之后,陈扬等来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只好答了:“记得。执卷临窗,不问世事。”
“我做到了。”叶祺在他身后缓缓地说:“虽然不全是为了你,我自己也天性如此,但我全都做到了。”
“现在,你要听听看我对你的希望么。”
反正一辈子都栽在这人手上了,多一个要求算得了什么。陈扬转身回到他面前,点头。
“我希望你不要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伤神。你愿意赌,那就尽管去赌,输赢都无所谓,但你要潇洒一点。”
“你真正的生活在我身边,其余的都是游戏。就像我们以前一起打球,传球还是自己投篮,你可以犹豫可以后悔,但绝不值得你闷在家里抽一下午烟。”
陈扬低头看着那双黑而亮的眼睛,一时觉得失语。
这真是个活神仙,如他所愿,钱权不认的活神仙。一切仿佛回到当年的宿舍楼下,叶祺第一次把人生经历当故事讲给他听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淡漠与清冷。什么都变了,这个人却没有变。染缸里来回滚了无数遍,叶祺还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上心,对自己也没有半点要求。
他不会设定任何高度让陈扬去努力,永远不会。他只会把整片可以翱翔的天空指给他看,自己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闲微笑,淡淡地告诉他“你真正的生活在我身边,其余的都是游戏”。
陈扬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抚摸他的脸:“你把我照顾得太好了,我总觉得欠你的情。我好像只会赚钱,可你连这个都不在乎”
叶祺把那只手拉到自己唇边,舌尖温柔地扫过他的掌心:“我就想要你欠我的情,永远欠下去。”
陈扬骤然发力拎起叶祺的衣领,继而一边拥吻着一边往卧室走。
妖孽含着他的耳垂反复轻咬,低沉的笑声愈发嚣张起来:“一进门就问你的问题,居然考虑到现在,要上你倒是早说啊……”
陈扬被撩得眼底发烫,纵身把他扑倒在床上,很快两个人便吻成了滚来滚去的一团。
后来陈扬究竟有没有去赌那一局,叶祺当真问都没问过。
叶祺的寒假就这么过去了,很快那些在家里被滋养得圆头圆脑的学生们就重新充斥了校园的每一块地盘,从教学楼里宽敞明媚的教室到小树林里阴暗暧昧的角落。这一年的雪来得很晚,开春前的最后一波冷空气才让上海的天空有了昏昏雪意。云层徘徊了好几天总算真正阴沉下来,至傍晚时分便飘起了细小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