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来自北方。
如今这年代交通不发达,通讯自然也不发达,民间书信一般托驿站来往,大明的驿站分官驿,军驿和民驿,官驿主要负责传递各地官府文书以及京师朝堂的邸报,通政司的政令,官宦之间的书信往来,民驿则主要是负责传递民间百姓书信,军驿则顾名思义,只负责传递军报,历史上那位亲手推翻朱明王朝的李闯王,便是银川府官驿的一名驿卒。
相比之下,信鸽传递消息的速度自然是最快的,不过风险也最大,天气,风向,天敌,射猎等等,所以除非十万火急的军报,官府和权贵一般还是愿意选择驿站传递。
落在兴王府前庭院里的信鸽不止一只,而是接连落下了四只,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纵然被猎杀了一两只,剩下的鸽子也能将消息顺利传到。
前庭内,王府一名武士赶紧将信鸽捉在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信筒,信筒里面卷着一张小字条儿,武士将字条恭敬递到兴王朱厚熜手上。
朱厚熜展开字条,缓缓扫了一眼,阑珊无神的目光瞬间变得光彩四射,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一股绿色的活力,连身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天子溺水昏厥,性命堪虞,驾崩即在数日内。”朱厚熜喃喃念道,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睁眼再次确认了一遍字条里的每一个字,发现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绝非自己的幻觉后,朱厚熜单薄的身躯颤抖得愈发明显。
“天降本王一场富贵,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我朱厚熜竟也有触窥大宝之日,列祖列宗保佑啊!”
“来人,传王府诸长史,幕僚,承奉官。教授入承运殿议事。”
…………
承运殿内的气氛很热烈,兴王府里原本和朱厚熜一样打算以混吃等死为毕生志向的一干长史,幕僚,教授等人,在得知这个天大的利好消息后,兴奋得鼻头发红眼珠充血,可毕竟皇帝溺水性命垂危不是什么普天同庆的好消息。他们也不能大逆不道地露出欢欣鼓舞的模样,静谧的大殿内只听得到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在座的都是朱厚熜的心腹亲信人物,对如今的皇位继承顺序自是烂熟于心,人人都清楚,当今天子无后,若天子驾崩。京师奉天殿内的那张龙椅必然是由王爷坐上去的,这是天家伦常,任谁也无法阻拦。
于是心中兴奋雀跃的同时,在座的所有人早已暗暗下定决心,将混吃等死的毕生志向稍微往上升一点点,若王爷果真当了皇帝,他们这些潜邸旧臣以从龙之功而入朝堂。还怕得不到重用?
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抵便是斋戒沐浴焚香,祈祷京师那位半死不活的昏君赶紧蹬腿咽气,位列仙班了。
此时承运殿内,所有人都像中了巨奖的赌徒,坐在家里眼巴巴等着领奖日子的到来。
朱厚熜年纪尚幼,城府虽有,毕竟不如成年人那么深。此时已是笑逐颜开。
“大明立国百余年,从洪武至正德,无数藩王宗室为了皇帝宝座兴兵谋反,却最终折戟沉沙,不得善终,谁知上天独厚本王,我兴王一脉远居湖广。不出一兵,不设一谋,九五尊位竟从天而降,岂非天意哉?”
“隔墙有耳。府中有厂卫眼线,王爷慎言!”一名幕僚沉声提醒道。
朱厚熜笑了两声便住了口,眼中的得意风发之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王爷,京中消息里说陛下只是昏厥而非驾崩,我们还需继续等待几日,待京中传来丧报,或者宗人府和朝臣们发来即位诏令,才算大事鼎定,在此之前,王爷万不可漏半点口风,更不能做出任何失德丧行之举,没有登基以前,宫中太后,朝臣和宗人府都有否决之权,王爷切不可操之过急而落人话柄。”
朱厚熜重重点头:“本王自是省得。”
沉思片刻,朱厚熜抬起头,眼中一片聪慧之色:“明日开始,王府打开一半粮仓,开粥铺,施麻布,赈济安陆府附近乡县衣食无着的流民……”
“王爷此举固善,只是藩王赈粮未免有邀买民心之嫌,恐遭言官参劾,莫如将粮布交予安陆知府,由他以官府名义赈济,百姓念谁的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府会将王爷的善举报上京师,宫里的太后,内阁大学士和诸多朝臣们必然会知道王爷的善行,那时满朝上下交口而赞,陛下若驾崩,这皇位便铁定是王爷的了。”
“好,就这么办。”
朱厚照仍旧躺在豹房大殿内未曾醒转,京师内的气氛却越来越凝重,朝堂里,大臣们的恐慌情绪甚至连掩饰的功夫都不想做了,纷纷紧绷着脸,焦急地望向豹房方向。
一批又一批的厂卫探子策马出城,又一批批地回城,带回来的都不是好消息。
天子溺水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厂卫回报,各地藩王已有不稳迹象。
不知什么人放出的风声,将朱厚照溺水一事大肆渲染扩散,一时间城中一只只信鸽扑扇着翅膀来回奔忙,数日后,厂卫探子们传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严重。
衡王朱祐楎,荣王朱祐枢,益王朱祐槟这三位最按捺不住,浑然不顾藩王未奉诏令不得擅离封地的规矩,打着入京朝觐的幌子,二话不说领着随从浩浩荡荡直奔京师而来,其余诸王府灯火昼夜不熄,长史幕僚们与藩王通宵达旦议事。
三位离开封地的藩王自然是最着急的,他们不能不急。
从他们的名字便可以看得出,这三位跟弘治先帝朱祐樘的关系不浅,他们是宪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