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冷厉的目光渐渐柔和,揉了揉无比疲倦的脸,叹道:“你莫怪我,他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君王,更是我一生的知交好友,相识十余年来,无论任何事情他总是毫不犹豫站在我这边,我欠他十多年的知遇,他这一生活得太单纯,也活得很累,我只希望老天开眼,给他一个多福多寿的结局。”
唐子禾淡淡道:“药医不死病,没有人能真正选择自己的结局,皇帝也不能。”
“他……果真只有十日寿数了么?”
唐子禾垂下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却轻轻道:“不错,若无奇迹,他便只有十日寿数。”
秦堪却没注意到她一闪而过的复杂眼神,呆怔失神半晌,眼圈又红了,无声的悲痛在小小的车厢内弥漫。
唐子禾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打破沉默。
“尽管此时不合时宜,但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
“你说。”
“若皇帝驾崩……你别这样看着我,这是回避不了的事实!”
秦堪抿了抿唇,道:“你继续说。”
“若皇帝驾崩,朝臣势必再立新君,不管新君是哪位藩王,对你来说终归是陌生人,如今你宁国公手握锦衣卫,朝中羽翼丰满,连内阁和东西二厂都不得不看你脸色,可称一手遮天,权势盛极一时,我想问你,若新君即位,他能容你吗?”
秦堪眼角猛跳,脸色却忽然阴沉下来。
唐子禾丝毫不惧他阴沉得吓人的脸色,径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旧臣权势过盛,对新君绝非好事,为了立威也好,集权也好,但凡正常一点的帝王都绝不会容许自己的臣子权势过大却毫无制约,帝王之道本是制衡之道,国朝若欲运转无阻,至关重要莫过于朝堂派系互相制约平衡,左手拉拢,右手打压,恩威并施而令朝臣归心,这些手段对帝王来说是家常便饭,来日新君即位,面对朝堂权势最盛的宁国公,他对你是继续恩宠还是毫不留情剪除羽翼,最后对你钢刀加颈?将来何种结果,你想过吗?”
秦堪冷冷道:“此时此地,你说这些不觉得太早了吗?”
唐子禾亦冷笑:“早吗?怕是不早吧?十日后若皇帝不醒,内阁和朝臣们难道会继续等下去?选择新君的廷议你拦得住吗?新君即位后对你动手的日子须臾便至,秦堪,你已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何必还在自欺欺人?”
秦堪咬着牙,道:“若是陛下真有不测,我可以……”
唐子禾接过他的话头:“你想说你可以致仕,对吗?寻常臣子若是大祸临头,选择致仕未尝不是韬光避祸之良策,但是你不一样,秦堪,你的羽翼太丰满了,朝中故交门吏太多,势力太大,任何皇帝都会对你起杀心的,这种杀心绝不会因你致仕而消除,你自己翻翻从古至今的史书,哪个权势过盛的权臣能够平平安安得以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