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语气忽然变得复杂起来:“若是陛下不醒,这摊子乱局终归要有人来收拾的,不是新君便是旧臣。”
唐子禾从豹房走出来时已是深夜。
深夜本是万籁俱寂之时,但此刻豹房门外却仍聚集着百多位朝臣。三五成群聚在一堆窃窃私语,气氛颇为凝重。豹房的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大红蟒袍的司礼监张永,以及谷大用,戴义等宫中权势太监满脸殷勤地簇拥着唐子禾走出来。
聚集在门外的大臣们一楞,接着呼啦一声全部围上来。七嘴八舌问着陛下醒否。
张永和谷大用属狗脸的,对唐子禾一个模样,对朝臣又是另一个模样,转换之快,变脸之自然,简直是影帝级别。
面对朝臣们的焦急询问。张永脸色很不耐烦,挥了挥袍袖道:“陛下未醒,太医们正在全力救治,多亏唐姑娘妙手,陛下性命尚无大碍,诸臣工这便散了吧,回去后各守其职。勿使懈怠,少时司礼监,内阁和都察院自有商议。”
大臣们的吵吵嚷嚷声里,张永和谷大用等人朝唐子禾恭敬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便回了豹房,豹房的大门在一众大臣们的愤怒目光中再次关闭,隔绝了门外无数人的复杂心思。
众人的目光落在唐子禾身上,大家刚朝她迈进一步,忽然数十名锦衣校尉冲出来将唐子禾围住,非常蛮横地将大臣和她之间隔开。簇拥着唐子禾往外走去,整个过程里唐子禾一言不发,神情漠然,任谁也无法从她脸上瞧出丝毫端倪。
眼看豹房关了,唐子禾也走了。聚在门外的大臣们又急又怒,却无可奈何。
刑部尚书杨子麟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再扭头看了看唐子禾的婀娜的背影,许久忽然重重一跺脚,怒道:“陛下生死何等大事,张永这阉贼一句话便将我等打发,视我等朝臣为何物?走,咱们去找内阁三位大学士,总要给咱们一个说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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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华池东畔的凉亭离开,秦堪在丁顺等人的护送下缓步走向金水街,此时街边静寂无声,百十名侍卫静静立在马车周围,朝秦堪按刀为礼。
马车的玉帘掀开,唐子禾那张绝色俏丽的面容出现眼前,朝他嫣然一笑,伸出手招呼他上车。
秦堪也朝她挤出一个笑脸,顺势便上了马车,车夫手中鞭子轻轻挥落,马车便在深夜无人的街上缓缓而行。
车内,唐子禾轻揉着秦堪的太阳穴,柔声道:“折腾了一夜,你一定很累了,少时我为你推拿一番,去去乏意。”
秦堪反手握住她的手,道:“先说正事,陛下此刻如何了?”
唐子禾犹豫了一下,脸色凝重道:“不大妥当,溺水获救终究晚了些,气血神志皆已极虚,怕是难醒了。”
秦堪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浑身一阵阵发冷,脸色也瞬间苍白了。
“为了一支金簪……值得么?”秦堪失神喃喃自语,眼圈迅速泛了红。
唐子禾黯然叹道:“一代帝王,雄视宇内四海,天下无人可比肩,英雄寂寞之时,为一个女人的一支金簪而死,这样的死法对他来说想必正是极好的归宿吧,个中风情旁人不懂,唯心自知。”
秦堪神情悲怆,声音愈发低沉沙哑:“我曾想象过我和他的结局,也许很多年以后,当我满头白发垂垂老矣,颤巍巍地迈着苍老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进皇宫,朝那位相处大半生,既是君臣又是知交的他最后施一次人臣之礼,静静向同是老迈的他告别,约定来世再见,最后我离开皇宫,躺在家中的床榻上,几位妻妾和一群子女们围在身边,听着他们悲痛的哭声,带着笑容渐渐辞世,而他,坐在空旷而寂寥的大殿内,回忆起我和他这些年一起做过的好事坏事,仍像个孩子般哭哭笑笑,待我葬礼之时,他被人搀扶着走到我坟前,和我最后说说话儿。最后给我的坟头敬一碗酒,算是对我和他一生的君臣之义做个了结,有始有终,彼此不负今生……”
秦堪的语气很平静,但眼泪却忽然滑出了眼眶。
很陌生的液体。从来到这世上第一天到现在,从未流过泪的他,此刻却泪如泉涌,无法抑止。
“我想过我和他的无数种结局,但……从来没想过,他的结局竟是如此这般!太早了。太快了,太突然了,人生无常,我们总是在最无防备之时,便被上天骤然夺去一切,不论身份高贵还是低贱。上天对谁都是公平的,只是我没想到,这种公平竟然会降临到他身上……”
见秦堪罕见的流泪,唐子禾也惊呆了,沉默许久,一双纤手轻轻拭去了他的泪,道:“人生祸福难测。帝王和匹夫都是一样,寿数和富贵皆由天定,你莫太伤心,更不能自乱阵脚,很多事情等着你做,如今的你已不是孑然一人,你的一个念头决定着无数人的生死,你可以伤心,但不能乱。”
不愧是曾经号令千军万马的女元帅,连安慰人都这般理智冷静。
秦堪抽噎了几下。道:“尽你所能,陛下能救醒吗?”
唐子禾垂头道:“我只能尽力延他十日性命,或许十日之后能有转机……”
秦堪一楞,接着皱起了眉:“你刚才说无法救醒他,现在又说十日后有转机。究竟什么意思?”
唐子禾抬头正视着他:“十日已是我的极限,原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