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举屠刀,亦是慈悲。”
秦堪的这句话仿佛为数日前自己下令斩杀东厂两千余名番子做了最后的解释。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佛与魔,佛性与魔性决定着行事的善恶,所以秦堪行善时可以像一个浑身闪耀着圣洁光辉的天使,行恶时却像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不止是他,每一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不可告人的善和恶。
孔圣人当年编写《春秋》时,谁能拍着胸脯说他写累了遛腿时没偷看过隔壁小寡妇洗澡?
李东阳疑惑地眯起了眼睛:“如今你已名列朝堂九虎奸佞之首,所谓慈悲,是否可笑?”
秦堪拱手微笑着反问道:“李公被数十年的知己老友诟病,说你恋栈不去,贪图权势,不知李公刚才说出‘一片冰心在玉壶’时,是何心情?”
李东阳楞了一下,接着仰天大笑,笑声苍烈,却透着几分释然。
贪恋权势之辈与朝堂奸佞,大家都是被误解的一类人,这类人嘴拙,或者说不屑于去自辩,于是无奈地成为了万夫所指。
李东阳笑了一阵,扭头看着秦堪,无限唏嘘道:“老夫历经三朝,朝中同僚无数,政敌无数,然而今日真正懂我者,竟是朝中人人称之为奸佞的年轻人,这些年风里雨里蹚过,所为何来?”
李东阳叹了口气,言语里已然无限萧瑟之意,一代大明名臣,此刻仿佛意气已尽。
“为的不过‘问心无愧’四个字而已。”秦堪微笑道。
想送别刘健和谢迁,只因他们也是弘治名臣,他们辅佐弘治皇帝亲手创造了大明中兴盛世,仅凭这一点,便值得秦堪尊重,也是今日秦堪悄悄跑到城外送别他们的原因。
该走的已走了,留下的还得继续奋斗,刘健和谢迁不了解,其实秦堪的梦想和他们并无相差,他也希望大明国强民富兵利,他想改变这个年代,只是方式方法与刘健他们不一样,于是被当成了奸佞,当成了异端。
秦堪不介意,这个留给后人太多遗恨的朝代,因为他的到来,终归会变得不一样,二十年或者三十年过后,如果刘健和谢迁还活着,秦堪愿将他们从家乡请来京师,请他们好好看看,然后在这满目盛世的繁华里,再给自己,给旁人一个公正的评价。
…………
…………
与李东阳道别后,秦堪没有回城,丁顺领着他来到东城郊外一个很偏僻的农庄。
农庄已无主,前些日子东厂番子作乱,东厂里一些败类人渣趁机溜出城祸害乡邻,这家农庄的主人便死在番子们的乱刀之下,主人的两个十三岁的女儿也被番子们糟蹋了两天两夜,等锦衣卫得到消息,丁顺带人赶过去把作恶的番子杀了时,庄子里一家十余口皆已丧命番子之手,活着的两个小姐妹已被蹂躏得伤痕累累,恢复自由之后,两姐妹仿佛出笼的野兽一般,从死去番子的脸上狠狠咬下两口皮肉,活生生血淋淋地吞了下去,然后姐妹二人一前一后投了井。
秦堪从丁顺唏嘘的语气里知道了农庄这一家人的悲惨遭遇后,铁青着脸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qín_shòu!”
他再一次确定了上回下令大杀东厂的决定是对的,东厂需要用鲜血好好清洗一遍,死了两千余番子,民间百姓家不知避免了多少件这样的悲剧。
实实在在的为民除害,很好。
丁顺从流民营挑选出来的五百名少年便住在这个庄子里。
秦堪在丁顺的陪同下赶到农庄,五百名少年穿着很粗糙的蓝布短衫,或蹲或坐散布在庄子院里院外各处,每人捧着一碗粥,就着两个糠菜窝头吃得正香。
丁顺推开院外的竹篱笆,扯着嗓子便嚷开了:“都给老子起来!饿死鬼投胎吗?咱们大人来了,都起来给大人见礼!”
少年们面色惊疑,三三两两地站起身,丁顺眼睛一瞪,一脚将一名正迟疑的少年踹得老远,身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来。
秦堪皱了皱眉,丁顺急忙笑道:“大人别介意,军伍里训兵就是这么训的,不打不长记性。”
秦堪只好将目光转到少年们身上,见他们一个个眼神有些惊惧,身形单薄削瘦枯槁,精气神都非常颓靡,果然一看就是流民营里出来的。
“这些人身世都干净么?”
丁顺道:“干净得很,去年天灾不少,江南水涝,辽东大旱,这些都是当地的农家子弟,没了活路才不得不离乡背井,家人有的已经饿死了,有的还在流民营里等赈济,属下一召集便争先恐后而来,只为多一口饭吃,或者少吃家里一口饭,让家人多吃几口。”
秦堪听得心中莫名有些心酸,看着这些才十几岁的孩子,跟朱厚照一个年纪,同样是少年郎,人家当着皇帝每天过着极尽奢华的日子,还忧愁满面口口声声说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而眼前这些少年,根本不知何谓生活,他们只想活下去。
下次必须把朱厚照带来,然后好好受一下教育。
“丁顺,好好善待他们,这些人将是我以后的老班底,回头去北镇抚司支一万两银子,每天买几头猪,让他们吃饱穿暖,先把身体养好再说练兵的事。”
“是。这些少年好福气,遇到大人这样的善心人。”丁顺拍了一句马屁,然后问道:“大人,皇上可知这些少年的存在?以后他们是归锦衣卫管,还是由兵部,御马监或者团营管?”
秦堪明白他的意思,嘴角一勾,笑道:“任何人都不知道这些少年的存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