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瑍听到这声“父君”,看向益算星君,却只见益算星君转过头望向空旷的远处。于是他问道:“你是在叫我?”
裴意语带讽刺地道:“怎么?父君同小情人在钟山厮混得太开心,已经不记得你还有个儿子了?”
听到这句话,益算星君神色一凛,沉声道:“裴意,好好说话!”然后他饱含歉意地望向谢溦,却见谢溦望着裴意,面上看不出什么被人羞辱的恼意。
本来是想看裴瑍的笑话,却不曾想到裴意当着谢溦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益算星君便对着裴瑍轻咳了一声,望向天君殿,暗示是天君误导了裴意。
裴瑍在听到这句话时也下意识地望向谢溦,怕他误会。见到谢溦似笑非笑的神情,裴瑍心中一沉,对裴意道:“本君不是你父亲。”
裴意却呈现出一副仿佛懒得同他辩驳的样子,认定了是他不负责任,怎么也不肯相信他说的话。
一旁的益算星君蹙起眉,道:“无论同苍霖有无关系,你迟早是要回钟山的。”
“师父!”
益算星君暗暗后悔,不该为了看裴瑍笑话便放任裴意相信天君的话,于是他对裴意道:“休要再胡闹了,苍霖确然不是你父亲。”
裴意沉默了,他不信谁也无法不信益算星君。但是他已信了天君十几年,更何况如果裴瑍是在益算星君不知情的状态下有了他的呢?
于是他问道:“那我父亲是谁?”
此言一出,裴瑍和益算星君都沉默了,他们实在是无法解释这一切。
谢溦自裴意说裴瑍是他父亲开始,便一直在仔细地打量裴意的眉眼。他一直觉得裴意的面相有些眼熟,但是裴意同裴瑍却是无甚相似。既然益算星君说裴意是钟山的人,那么只剩下一个结果了,裴意是庚泽与淳于献的孩子。
在心底推敲出这个答案之后,谢溦的面色骤然沉了下去。他不是圣人,尽管找回记忆之后他从未想要闹过,但不代表他忘记了淳于献害了他和谢沅性命的事实。
裴瑍看到谢溦有些严峻的面色,却以为他信了裴意的鬼话。于是裴瑍紧紧地握住谢溦的手,低声道:“谢溦,我不是他父亲。”
谢溦宽慰般回握住他的手。
看着因着他们的小动作,面色又难看了几分的裴意,裴瑍问道:“你化过龙吗?”
裴意嗤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裴瑍叹道:“钟山帝君一脉,都是自打出生起便是烛龙,你的真身恐怕不是烛龙吧?”
烛龙是修炼不成的,裴意出生便是应龙,怎么可能是裴瑍的血脉。裴意面色一僵,转过身背着他们,一言不发。
益算星君看他被说透了,叹道:“你从小我便教你,钟山肩负着天下苍生的要脉。如今你长大了,却不想负起这个责任了?”
裴意此生最恨不负责任的人,于是讷讷地道:“不是这样。”
“如今你快要成年了,不去钟山同帝君学习,将来应当怎么办?”
沉默了许久之后,裴意终于点头道:“我会去钟山,只不过不是今天。”
裴瑍无奈地同他约好三日之后在钟山见,便携着谢溦飞速地赶回了钟山。这件事,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向谢溦解释。于是他同谢溦一个坐在榻前,一个坐在桌边,相对无言。
看到谢溦的双眼都红透了,裴瑍心中一痛,蹲在榻前直视他的双眼,谢溦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不信我?”裴瑍问道。
而谢溦双眼紧闭,缄口不语。他不是因为不信裴瑍而委屈,而是为了裴意的存在而委屈。如今裴意看起来同谢沅一般大,令他心中无比酸涩疼痛。
过了许久,谢溦才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哑声道:“我信你。”
谢溦把头埋进他肩部,明明已经缓过来,却在感受到裴瑍身体温度的那一刻,又委屈地无以复加。他的泪水浸湿了裴瑍的肩头,裴瑍退开一点,看着他眼底的水泽和被濡湿的长睫,不知他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裴瑍涩然道:“你还是不信我?”
谢溦不断地摇头,环住他的脖颈,低声道:“裴意同你长得一点也不一样,我怎会不信你。”
“那你是怎么了?”
怎么了,难道要跟他说,看到裴意好好地活在世上,他十分不开心,甚至感到痛苦?可是多年前的事,都是淳于献的选择,不是裴意的。但想起裴意这条命其中有谢沅的份,谢溦就觉得难以忍受。
“裴瑍。”
“嗯?”
“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裴瑍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谢溦这又是要搪塞他。但是谢溦依在他怀中,鼻息沉重,他实在是无法逼问谢溦。于是他只好轻轻亲吻谢溦的发心,轻叹一声,不再问他。
天色未晚,益算星君便已经开始犯困。看他不停地打着哈欠,裴意的眼底便红了:“若不是我,师父也不会变成这样。”
益算星君目光一凝,叹道:“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
裴意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低声问道:“师父是不是觉得我太过累赘,才想送我回钟山?”
看着这双有力地箍住自己腰际的手,回想起当初裴意还不到自己手掌三分之一的软绵绵的手,益算星君微微一笑,道:“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去钟山为苍生降雨是你必须要承担的职责。”也是裴意应当替他母亲所还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