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血有肉的身体会凭空消失呢?就算没有灵魂的支撑,那么好歹躯体还是有的,如果躯体再消失了,那么这个死而复生的,又是什么呢?
他浑身激起一层寒意,像从头到脚被裹了霜。
襄铃犹犹豫豫道:少恭给的什么药,怎么没有用。
方兰生思考了一下道:我猜他肯定的给错药了,少恭怎么可能会害屠苏。
可是少恭他真的有药吗?小狐狸迟疑道,屠苏哥哥的娘都那样了,还是说,那根本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药?
啪嗒一声脆响,两人齐齐吓了一跳,只见陵越站在不远处,怔怔地望着手中的断枝,忽地将那枝条掷到地上,转身回了屋子。
几个人围了一圈坐在桌子旁,看着风晴雪神色郁郁地从内室走出来道:婆婆说,少恭给的药可能是焦冥。
什么是焦冥?陵越皱着眉道。
焦冥是一种蛊虫,会在白天散开,夜晚重聚。
她打住话头,可言下之意已经很明了,那睁开眼后的休宁大人,实际上就是焦冥拼成的尸偶。
众人面面相觑,方兰生道:阿翔不是去找少恭了吗,少恭有没有办法把那个焦冥再变成人啊?
风晴雪摇头:焦冥本身就是食物尸骨,且寿命漫长,常年水火不侵,唯有蕴涵灵力之火,方可将其消灭。
百里屠苏转过头,见她不自在地没有接过自己的目光,心里便已清楚她话中含义了。
玄衣少年沉声开口:如果娘知道,她也不会当一具尸偶。
苏苏你去哪?浅粉色的人影追了过去,方兰生见小狐狸也跑了,意欲跟上,却见陵越一人坐在凳子上不动弹。
他迟了一步,试探地问:哥?
那人脸色太差了。
陵越闭了闭眼:如果休宁大人果真变成了焦冥,屠苏一定会亲手把它烧毁的。现在还未入夜,只能等着看焦冥是否出现。兰生,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待着。
你干嘛?
我有些事情要想清楚。
方兰生满腹怀疑地踏脚出了去,还小心翼翼地帮他带上了门,室内寂静,临时居住的房间门扉破败,日光顺着残缺的竹帘子照进来,空气中有细细浮尘。
少恭。
欧阳少恭。
那么,先假设他给屠苏的药就是焦冥,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如果他的目的除了焚寂外,就是屠苏,他意欲何为?
他在青玉坛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他上天墉城有有怎样的考量。
细碎的片段像时光中飞扬的羽,陵越俯首埋额,那些或明或暗的线索跌宕而来,一唱三叹,有凄清的调。
那么,从最早之前开始数。
初入天墉城,他与陵端作对,自然地站到了屠苏一方,并与之结交。
安陆村,幻境中是他被砍去右肢,激发出屠苏的煞气。
剑阁失守,盗剑者是他的好友尹千觞。
尹千觞说,少恭瞒了很多事,连他也看不透他。
肇临身死,系青玉坛鬼面人所为,凶手至今无果。
屠苏被关禁闭,三年后下山至琴川,他也刚好回乡。
翻云寨,他头一次道出玉横之事,暗示可能有起死回生之法。
两人一同沐浴,他始终没有露出过后背,连衣饰也是在屏风后穿戴妥当。
始皇陵密室,他对构造熟悉万般,却未提醒过此处有醉香。
机关毒雾,他动作敏捷带人避开,身手不同寻常。
秦陵祭台,他举止古怪,似有深重罪孽,又似无情嘲讽。
始皇墓室,他所作所为,如同依循感召,无法道出所以然。
那一次次记忆散失的症状,晦涩隐晦的说辞,不经意间泄露的苦痛神情,都像被一支如椽巨笔刻在了他心上。
我如何,能忘记。
榣山之韵亘古浩荡,琴叶合奏如高山流水,人与人的魂灵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关联。
太子长琴。
少年时聆闻尊长教诲,道人生而有三魂七魄,其中命魂主轮回,其余部分魂魄主宰记忆,却不得往生,若魂灵不全,那失却命魂的一部分将是苟延残喘,如不得依附,必将魂力衰竭,消散于天地间。
残缺的始终是残缺少恭,原来你就是这样想的。
却不知这数千年,你是用什么方法活了下来。
想必人世冷暖,在你心中已化作凉薄滋味。
时已入夜,乌蒙灵寨月色空明,白日里消失的蛊虫以不可辨的速度汇集而来,凝出一个美丽的身影。
玄衣少年的眼神里痛苦如潮水。
方兰生和襄铃张大了嘴巴,愣愣地转了头。
灵力之火至纯至烈,将面前的蛊焚烧殆尽,不留一点渣滓,那刚刚还立在月下的巫祝顷刻间便消失在了漫漫长夜之中。
方兰生小声对襄铃道:屠苏没事吧?
小狐狸一脸的伤心:要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娘,娘又消失了,肯定会很难受的。
你,你别担心,等事情办完了,我就陪你去青丘之国。
呆瓜,那么远呢
百里屠苏站了许久,终于动了一动,转身却没看见陵越的影子。
师兄呢?
大师兄刚才回屋了,风晴雪应声答,苏苏,你还好吗?
我有事要问师兄。
别问了,少女看了他一眼,眼神有沉痛,他说这一切都是少恭安排的,我可能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他看起来很难过。
百里屠苏抬头,安静的茅草屋前,方兰生正和小狐狸不声不响地坐着,脑袋耷拉下来,意态都有些颓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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