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文的手指反射性地变得更加疼痛了。他当然知道芙格指的是什么,在将玻璃碎片扎入里德的胸口时,加尔文自己的手指也差一点快被切断了。
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芙格的脸上,芙格那孔雀绿的眼睛在光线下显得深邃而平静,他看上去与以往几乎一模一样,但加尔文很清楚地感觉到,在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无论是他还是芙格,有什么东西已经永久地发生了改变。
“红鹿”那张疯狂而扭曲的脸仿佛属于另外一个人而非他面前的男人,但是……
想起那个扭曲的灵魂,加尔文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
“你……现在只是你……”加尔文慢慢开口,有些困难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那个人,他……”
“‘他’现在不在这里。”
芙格迅速地接口道。
“‘这里’?”加尔文疑惑地重复了那个单词。
芙格平静地抬起手,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哦,好吧,那么希望他下一次出现的时候你能提前提醒我一下。”
加尔文愤怒地说道。
芙格的目光闪动了以下,而他的眼神让加尔文感觉自己同时浸泡在冰水与烈火之中。
必须承认的一点是,现在的他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恼怒。如果当他醒过来看见的人是里德,甚至是维吉利,他都可以非常轻易地将自己的愤怒与厌恶发泄出去。
但是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芙格,而芙格……芙格是不同的。
这具承载着多个人格的躯体实际上是个连环杀人犯兼凶手的事情就像是细细的针尖一样扎着加尔文的灵魂。他感觉到了疼痛,细微但是深入骨髓。他对这个男人的好感与厌恶是势均力敌的两方,不断地拉扯着他的灵魂,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了。
事实上就算到了现在,加尔文依然没有办法确定自己放弃那辆车,放弃离开那鬼地方然后回到那个杀人犯的身边是否是正确的。
哦,是了,还有那场堪称奇迹的“治愈”。
加尔文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手——揭开纱布之后他的手看上去十分恐怖。他的手指肿了起来,皮肤被残留的血迹和药物染成了灰黄色,而绽开的伤口附近被一种透明的胶带一样的东西牢牢地贴住,也许是因为缺血的缘故,只有那一小块皮肤是白色的。
“这是人工皮肤。”注意到了加尔文的视线,芙格迅速地解释道,“你会恢复正常的,不过也许会留下一些疤痕。”
加尔文皱了皱眉头。
他看向了芙格的胸口——
芙格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当着加尔文的面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就跟加尔文在精疲力竭晕厥之前看到的一样,现在他的胸口上只有一道非常浅的白色痕迹。
“你救了我。”芙格轻轻地碰了碰那道痕迹,然后说。
“没错,我救了你……”
加尔文木然地说道。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我也许犯下了自己人生中犯下的最大的过错也不一定。你说呢?”
他没有理会芙格倏然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而是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双手。
他企图唤醒身体里那种力量,但是这一刻他的身体里只有疲惫和空虚。
“去他妈的——”
加尔文忍不住诅咒出声。
芙格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在确定了加尔文没有再做出过激反应后他试探性地给加尔文换了新的药,然后重新缠上了纱布。
他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加尔文感到一种刻骨的愤恨和说不出的烦闷。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发一顿脾气,也许是应该指责芙格(或者是他身体里的其他人格),又或者……加尔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咬着嘴唇,再一次因为自己之前的选择而感到了后悔。
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加尔文恶狠狠地看着芙格。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想问的……事情其实有些复杂。”
芙格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
“你说的复杂是什么?比如说你们一直在骗我这件事情还是那个该死的恶魔的事情?哦,对了,还有那种可以开在墙上随时出现又可以随时小时的大门的事情……在认识了那么久之后,现在你终于觉得有时间跟我解释一下了?”
加尔文希望自己不至于太咄咄逼人,但在他的话说出口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质问听起来简直就像逼问情人是否外遇的怨妇。
加尔文再一次因为自我厌恶皱紧了眉头。
但芙格似乎完全忽略了加尔文的激动与狼狈,他看了一眼窗外,然后站起来去了车载厨房那里给加尔文准备了一杯柠檬水。
他将那杯水放在了加尔文的手边,然后给自己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好让加尔文可以直视他的脸。
“我知道,听上去可能像是推脱,但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都确实太复杂了。哪怕是我也有种无从说起的感觉……”芙格平稳的声音在狭小破旧的休旅车内响起,白炽灯的灯光打在他的颧骨上,让他的脸上布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然我先从‘门’说起吧。唔,忘记里德跟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谎话……抱歉。”
观察到加尔文瞬间变得更加阴沉的脸色,芙格补上了最后一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