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遗祯一见此人就知不能善了,只因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因蛙肉之事结了梁子的那个带头弟子,没想到冤家路窄,在这边又被逮着了。他道:“我也是来送水的,路上绊了一跤耽搁了,这不赶着来接应糖糕了么。”
“说谎也说得像一点,”贺稚对齐销道,“大师兄啊,我分明看见这小子在偷学武功,刚才这个送水的也是这么叫喊的,你莫不是要包庇他?”
齐销道:“我跟他又不认识,为何要包庇?”
“不认识就好,若是认识的话少不了还要给大师兄一个面子,”贺稚扬起一边嘴角对宿遗祯道,“你这厮敢偷学武功,按宫规处置,得把你扔出去宫外!”
齐销忽地压住了贺稚扬起的右手,说道:“贺稚,你看我不顺眼何必牵连无辜的人?”
贺稚:“大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师父可就在那边看着呢,你想让师父失望吗?”
宿遗祯霍地挡过贺稚的胳膊,站到他面前道:“这事儿跟他没关系,就当我偷看,你要怎地?”
贺稚:“哟,可真会辩白,偷看和偷学是两码事,你有没有偷学得检验一下才知道。”
宿遗祯:“怎么检验?要脱衣服吗?”
“脱什么衣服?”贺稚双眼微眯,忽地出招试探起来,“接我十招再说。”
前几招宿遗祯险险躲过,后几招他便开始本能地对上,功法全是固微山上学来的,从演武场偷看来的功法不敢使用分毫,十招之后倒是没有路出马脚。
然而贺稚阴险,十招试探本该结束,他却又连出三掌,宿遗祯虽快速后退却仍然被他打中了一掌,胸腔中真气一阵激荡,肺腑都被搅了一轮,差点没含住一口老血。
齐销怒道:“贺稚!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后厨小弟子你竟也如此下作!”
“后厨小弟子?”贺稚道,“大师兄不说我还真不敢相信啊,一个手无寸铁的后厨小弟子竟然能安然无恙地接我十招,还结丹了?真是天赋异禀!”
齐销望向宿遗祯:“你结丹了?”
宿遗祯点头:“不久前结的。我原本就在固微山学过几年功夫,后来天天去悬参瀑受罚领悟,一不小心就结了。”
齐销:“结了丹又如何,不能证明他偷学过本门武功。”
贺稚:“那就请师父来裁决吧!”
仇戈被他请了来,问清了缘由之后又亲自试探了宿遗祯的功法,最后仍然没能试出来。众弟子面前他须得公平持正,便判了宿遗祯三十杖。
宿遗祯不服气,齐销及时拦住了他,叫他忍下这顿打息事宁人,不然真不能善了。宿遗祯见他像是真心要护着自己的样子便默默认了,看了看呆站一旁怂成丧家犬似的糖糕,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小子,真会惹事。
挨打的时候宿遗祯咬死了牙关不吭声,一直盯着自己吐出来的两口血。
是红色的,他想。
他想狐狸,想狐狸的红色。他不想风荷了,他已经忘了风荷。
但这是自欺欺人。
他的身上被打烂了皮肉,那该死的贺稚亲自动手,是照狠了打的。粗布蓝衫黏连着血肉,揭一下痛半天,不揭又没法上药,其中的折磨比被豺狗咬了还难受。被豺狗咬了那次起码还能爬到棺材里找司雷殿诉苦,这次他连动都动不了了。
这个仇不能忘,宿遗祯默默记下。
一连好几天苍铘都没再见到宿遗祯来送餐,连餐食质量都下降了不少,他终于按捺不住了。叫来关河令,吩咐道:“让后厨做一碗手擀面。”
关河令领命而去,片刻之后便有小弟子端来了热腾腾的手擀面。
苍铘看了一眼,道:“不是这样的手擀面。”
糖糕犯了难:“尊主,您想吃什么样的,弟子给您重新做去。”
苍铘:“你做的?”
糖糕应声。
苍铘:“后厨的宿遗祯怎么不做?”
糖糕老实回答:“宿遗祯受伤了,现在还不能起身。”
苍铘微怔:“又受什么伤?”
糖糕支吾道:“被罚了,呃,被罚了三十杖。”
苍铘:“为何被罚?”
糖糕:“因为......无意中偷看了师兄师姐们练功,就被仇教习判罚了。”
苍铘:“偷看还有无意之说?”
糖糕把头低得下巴快要戳到自己胸口:“尊、尊主,宿遗祯现在真的做不了活,要么弟子回去问问他该怎么做手擀面,做好了重新给您送来?”
苍铘静默了一会儿,又道:“三十杖不足以下不了床,叫他起来亲自做,再亲自送来。”
“这个......”糖糕悄悄看了一眼苍铘的脸色,慌忙道,“是,尊主。”
半个时辰之后,苍铘终于见到了印象中的手擀面,色泽诱人,香味绵长。他瞧着送面来的人脸色苍白,神采倒还算尚可,便淡淡道:“果真是偷懒才不肯自己做,现在做了也没什么要紧。”
宿遗祯咧嘴一笑:“被尊主看出来了。”
苍铘:“被罚了?”
宿遗祯:“是。”
苍铘:“想学武功?”
宿遗祯:“是。”
苍铘:“老老实实做个后厨的弟子就好,不必学武功。”
“嗯,”宿遗祯道,“面要凉了,尊主请用吧,弟子告退了。”
语气冷淡,没有表情,像是回到了刚被风荷无情拒绝的时候。苍铘搁了筷子,说道:“现在不想吃了,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