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
再者,两个大姐在世爱那里已经差不多将眼泪陪着流干了。
怀秋啊,她们的外甥,那样琼枝玉树的少年郎,呼吸间竟就无声陨落,比天上的星坠落地更快。
于是到了她们父亲这儿,眼泪流干的两个姐姐,疼得连泪都没了。
四姐儿将脸哭得涨红,任谁来劝也不止,伏在她父亲身上寸步不离,就这样嚎哭了一个钟头,一口气没上来,终于厥了过去。
好在家里医生在,皮航勋抱了人进卧室,医生护士拿了吊架盐水过来,两个姐姐一人一边看着她惨白的小脸,生怕她回不过气来,一声一声叫着她的名字。
点滴注射了十分钟,四姐的气色终于缓了过来,两个姐姐跟着松了一口气。而四姐只是悲痛地别过脸,继续无声的流泪。
老将军的遗体告别在第三日举行,盛家来往之人络绎不绝,盛宗均悦农操持丧事,连日来吃睡不好,悦农还得带盛天,这孩子夜里睡得极不安稳,几乎不能与她离身,疲惫加倍。
至于她这个女儿,青梅竹马的哥哥去了,将她当成眼珠子似的疼的爷爷也去了,水米不进地呆了两天,慌乱之中无人念起她的存在,将军出殡那日甚至无人发现她不在哀悼其列。
怀秋的遗体尚未寻回,偌大的海域盛着黑水卷走了他的身体,在这情形下,盛家先举行了老爷子的追悼会。
悦农抱着盛天,眼前人影幢幢,哭声哀嚎在耳际盘桓,有人讲述着将军生平,有人在棺前放下白菊,有人挽泪可惜,亦有人艳羡这送行的排场,议论着人与人的不同。
皮将军也来了,这阵子他老了不少,他没有着军装绶带,只戴着渔夫帽,穿着中山装,一如来送挚友的平凡人,没有泪,没有哀,浑浊的眼里回忆着二人戎马倥偬的一生。
一切寂静。
在棺木送去焚化前,哭瘫在姐姐怀中的四姐突然起身抱住那棺,众人来劝,她死死拉住推车,哭得撕心裂肺:“不要烧我爸爸,不要烧我爸爸!不准烧,那是我爸爸!我不准!”她跪在地上涕泪横流,苦苦哀求,“我求求你们,不要烧我爸爸……”
“世蕃……”世璟唤她,怔怔地掉下泪来。
“姐姐,求求你,别让他们烧爸爸,三姐还没看过爸爸呢,姐姐,你别让他们烧爸爸好不好,我只有一个爸爸啊,烧了就没有了……求你了……求你了……”四姐儿双手死死抱着棺木,苦苦哀求。
此番,听者伤心,闻者落泪,无一不为此动容。
盛宗均亦落下男儿泪,紧握着双拳,死死克制。然而心痛难忍,额上青筋暴起,他忽然怒喝一声,拉开众人,不由分说抱起四姐。
四姐被紧紧箍在弟弟冰冷的怀抱里,小女孩般哭噎,“小五,你最听姐姐话了,不要烧爸爸好不好,好不好……”她紧紧揪着弟弟的衣衫,啊啊地叫喊,面上涕泪横流,心头苦咸难以抒发,只得不停落泪排解,直待众人将棺木推进通红的炉子,她嘴里仍念念有词:“不要烧……求你们……不要烧我爸爸……”
一道烈火,帝王将相,贩夫走卒,皆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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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宗均遵了母亲的话,按照父亲遗愿将骨灰送回遥远的家乡。
他知道父亲不喜欢北京,却也才知晓父亲第一次中风后就有交代,死后定要回家。仔细一算,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他家的旧宅仍在那半山上,野梅花落之处即是。
盛家祖坟年久失修,借此机会,盛宗均留下重新修缮了一番,十日后,他将父亲落葬。
依父亲遗愿,墓碑不刻生平事迹,不宣功,不受敬仰赞美,只刻“忠诚”二字。
盛宗均看着那黑亮的碑映着自己英俊的脸,心情十分复杂。
他不喜欢流泪,哪怕小时候被毒打,也是忍着一声都不叫唤。
可是这一次,他觉得落泪不算丢脸,趁着四下无人,跪在父亲坟前,大大地痛哭了一场。
回京之前,洗去一身哀伤上了飞机,到家时暮色正临,那将军府邸一片血色,像是父亲的魂幡仍在烈风招扬!
悦农牵着盛天在家门口等他,男人下了吉普车,眼皮下泛着一片淡淡青黑。
他朝悦农缓缓走去,盛天难得没有撒娇朝父亲奔去要抱,而是安静地站在母亲身边。
风带动着女人披肩上的流苏,他走到她跟前,受伤的心被她的美安慰治愈。
行李箱“咯噔”一声落地,他紧紧抱住她,叹了一口气:“悦农,我没爸爸了。”
古希腊有句谚语: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家,笑着向神诉说这一路的委屈。
盛宗均抱着怀里的女人,心里期许自己父亲已经被宽容慈爱的神收下。
短暂的宁静过后,生活从新回到原来的轨道。
军方动用了各方技术在胶州湾搜寻怀秋的遗体,两艘军舰昼夜不停歇作业半月余,人心渐渐冷去。
皮航勋抽了口烟,对盛宗均说:“那个温度的海水里,只要三小时,什么人都僵了。”
盛宗均沉默始然,他知道,他们的怀秋,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怀秋的死对世爱的打击简直是摧城拔寨,她终日惶惶,连父亲的葬礼都没出席,营养针扎在她身上似乎像水蛭吸附不愿离去,那小小的豁口不断吞食着她的能量和精力,使得这铿锵的玫瑰日益萎缩。
怀甚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作为女婿,亦在悲痛中难以自拔。他后悔提前将儿子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