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德妃边行边言,渐渐行得远了。大约一柱香过去,我与德妃复又回转来,一湾碧水迤逦如绸绕沉香亭而过,水声淙淙如鸣琴。两边花木葳蕤,芳草青郁,几位乐师已经散了,唯见沉香亭前面的几大丛牡丹,映着一身玫瑰色的许怡人,开得明艳欲燃。
立于丛丛佳木之后,德妃望着远处,忽而展颜笑了,“胧月真是个乖巧的孩子。”
春日的阳光带着薄薄暖意,有透明的淡金色,拂过沉香亭四角飞起的碧色琉璃瓦,拂过丛丛雍容牡丹,细碎地洒
在一对男女身上。
胧月好奇道:“这花的颜色怎么和早晨母妃带我来时不一样了?”
予漓一时答不上来,不免踟蹰。怡人握着胧月的手,温柔细语,“此花唤作‘美人面’,朝则深红,午则深碧,暮则深黄,夜则粉白,昼夜之内,香艳各异。岂非像美人面孔,一日多变,嬉笑怒骂,喜嗔皆宜。”
胧月知道怡人喜欢自己,抬手指一指她面庞,笑道:“姊姊便是美人面孔。”怡人面色绯红,胧月愈加不依不饶,“大皇兄说是不是?”
予漓微微含笑,“名花倾国两相欢。”
沉香亭畔牡丹芍药花开缤纷,衣衫轻盈拂过犹有余香。那股清甜气味,即便我与德妃遥遥远立亦能闻到。
芳草如茵,遗钿犹带落蕊甜香,郁郁芳芳,是方才怡人习舞时自云髻间落下的。予漓俯身拾起一枚,“是不是你的?”
怡人含羞点头,伸手取过。予漓道:“这花钿上的珠子倒贵重,只是式样是干元初年的老样子了,谁给你的?”
“是庄敏夫人。”怡人愈加面红,嗫嚅着答,“妾身本就粗笨,戴什么式样的都不要紧。”
予漓随手折下一朵“美人面”簪在她鬓边,“宫中不会为牡丹取‘美人面’这样风雅的名字,可是因为你,我会记得这花唤作‘美人面’。”他柔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怡人仰起姣好的面庞,含羞带怯,“殿下,臣女是今届秀女许怡人。”
牡丹雍容的花盘慵慵欲坠,每一朵的花瓣都重重叠叠如若绢绡轻盈,花香浮漾,染上了春衫裙裾,亦染上了相对而视的两人的面庞。
我唇角轻扬,对着一样笑意轻绽的德妃道:“许怡人真正乖巧。”
第五章…沉香亭外倚栏杆
这几日细雨霏霏,空气里弥漫着带着花香青草气味的潮湿气息,大捧大捧的桃花沾雨欲湿,渐渐盛芳到极致,透出欲仙欲死的缱绻奇香。我自仪元殿为玄凌送了枸杞桃花羹回来,豁然闻得这样铺天匝地的湿润香气,不觉闭目沉醉,却听得轻轻一声唤,“淑母妃。”
我睁眸一望,上林苑沉香亭侧,正式举伞独立的予漓。
我温婉笑道:“殿下雨中赏景,颇有雅兴”
他颇为踌躇,似有话要说。片刻,只道:“母妃可是从父皇处来吗?父皇今日心情可好?”
“雨天人容易烦闷,何况案头堆积如山。”
他陪笑,似有担忧,“有母妃帮忙看奏章,妙语连珠,想必父皇不会烦恼。”
我见他欲语还休,不觉想起方才玄凌所言,“予漓这孩子这几日请安来得勤,总像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却不干说似的。”
我当时便笑,“儿子来尽孝心皇上还犹疑,皇长子是纯孝之人。”
玄凌一嗤,“朕倒是这样想,只是见不得他那优柔寡断的样子。”
我抬头见予漓那微锁的乌眉,其实他温和的有点懦弱的性子是和像他的母妃的。我正欲说话,一眼瞧见他擎着的伞的淡淡樱色底子的油纸伞,上面是疏疏落的写意山水,横刺着一枝玫瑰含露欲滴婉约而出,极是动人。留心瞧去,那工笔手法偏于纤弱,并非宫中画师的手
我心念一动,于是温言道,“皇上最近总夸赞你常去请安的孝心,说殿下是要成家立室的人了,懂事许多。”
他眉头一松,“父皇难得夸赞我”,他停一停,试探着道:“儿臣对选秀一事不甚了解,想请教淑母妃。”
“殿下但说无妨。”
“选秀那日,选秀那日……是否儿臣选中了哪位秀女即可?”
“自然不是,”我含笑看着他,“身在帝王家,亦不可废了父母之命,自然是要皇上与皇后做主。”
他目光一黯,低声道:“如果儿臣挑选的人母后不中意呢?”
“天子一言九鼎,”我只含了温和的笑意看他,“殿下似乎已经有了意中人,”见他慌忙摇头,我故意道:“可是朱家八小姐?亲上加亲,那皇后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予漓怂一怂眉心,“淑母妃一向善解人意,莫拿儿臣取笑。”他想一想,“父皇是天子,此次选秀自然是父皇先择人选充斥掖庭。”
我心中好笑,抬眼看一看满目桃花琳琅,“此次选秀重在为殿下选妃,掖庭人选等殿下中意后再说,所以那日殿下也忙,既得顾着自己放出眼光来挑,更要顾着皇上皇后眉眼间的意思,再决定将手中的玉如意交给哪位小姐。”
予漓神色一怯,“儿臣自知愚笨,一定会顾此失彼,万一父皇不中意……”他眸中渐渐流露焦灼的神气,仿佛很不心安。
“选妃是一辈子的事,虽然天家多妻多妾,可要找一个即明理有可心意的人白头厮守,主理家事亦不容易,其实皇上也向本宫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