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琪抿唇一笑,扑到兄长稚嫩的肩上,脸贴在少年纤细温热的脖颈间,发出狡黠的低笑声。顾家齐背着小妹走了一段山坡路,轻轻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话:“有没有见过,茫茫整个平原,全部都是人,都是死人,有没有听过,整座城,整座城的女人,孩子、老人,都在哭。有没有闻到,不管身处何地,鼻子里全是血的腥味。”
“哥哥,想哭就哭吧。阿南不会笑哥哥的。”
顾家齐顿时炸毛,几乎把小妹扔到山地上,他发飙:“你才哭!只有你们女人才哭!”
“哥哥既然不难过,那就给他们报仇。”
“他很厉害,”顾家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很厉害。”
“他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刀枪不入?”顾家琪在兄长的背上,比划丁寒青研制的大手铳,既然一小炮能轰死一个人,那么,当火铳做得和马车一样大,就能轰掉一座城了。任然赤有金布罩神功,也能一炮轰死。
顾家齐兴奋了一小会儿,又低落,把小妹放到营房前:“少做梦,快睡觉。”
顾家琪噘了噘嘴,轻嗔道:“哥哥是大笨蛋。”
顾家齐笑,摸摸小姑娘的脑袋,轻轻道:“你个大笨蛋,被欺负了,连告状都不会吗?笨蛋。”
“阿南。”王雪娥在营房处叫道,谢天宝刚练完剑,疲惫的额上带带着汗,看到小南立即忘了累露出大笑容。
顾家齐收了笑,冰脸走向他处。
王雪娥走向顾家琪,抚摸她被夜风吹凉的脸,心疼地说:“阿南,不要怕,大人忙完这阵子,就能陪阿南下棋弹琴了。”
顾家琪笑,道:“姑姑,阿南好饿。”
王雪娥放松地笑出声:“好,姑姑给阿南做好吃的。”
这夜无话,翌日,顾照光抽空送女儿回总督府。王雪娥不喜顾家齐,总疑心他对阿南不怀好意;特别是得知张德先与李家的关系后,在顾照光前头,可没说过这位少爷的好话。
顾照光听她说起,心里又勾起新太师府门前的事,说不定乖巧伶俐的女儿就是顾家齐及他身后的李家人拐了。所以,王雪娥一报信,顾照光就着手分隔两兄妹关系,他一边安排儿子巡边驻守,一边给女儿请管教嬷嬷,续学闺秀功课。
这日傍晚,姨娘蔡氏带着小少爷,探亲回府。
说是探亲,其实是避难。月前夷人大军攻破益州城门,引发大s乱,蔡氏恐自己与儿子沦为北夷人质,一意“逃难”;府里管事劝说不住,就把蔡氏安排到别的地方。
顾照光回来了,夷后就退,蔡氏不再害怕,就带着孩子又回来了。
顾家琪当时在花厅里吃饭,见到小少爷放下碗筷,走过去看究竟,见小孩儿瘦弱,精神头也不好,便问道:“这孩子怎么没养好?”
她本意是关切的,但她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这话犯做娘的大忌,尤其这孩子早产,还有池越溪的一份力。当然,过往是非在蔡氏平安生下顾家子得到老侯爷夫妇来信嘉勉后,某些人就选择性地忘了。
蔡氏心浅眼小,当即脸色有变。
顾家琪回过味来,正要改口,却听得蔡氏呛声道:“阿南多虑,宝儿是我的命根子,我这做娘怎么可能不用心思,可不像某些人,心思毒得紧。”
从前,蔡氏卑为妾,尊呼顾家嫡女为小姐,说话细声细气,进退有据,不敢直呼小姐小名;现在,一口一个我,在嫡小姐前头端起侯爷表小姐总督独妾的高身份。
是否因为生了个儿子,蔡氏就抖起来,故且不论,这人的心思变了就是变了,蔡氏的神情多有轻视,更有种高人一等的意味在里头。
顾家琪心底玩味,懒得理会这小j肚肠女。
“倒是阿南,不是说留在京里不回来了吗?”蔡氏低头整理婴儿的襁褓,恰似不经意地问道。
顾家琪无意多说,回了句:“想回便回了。”重新走向餐桌。
“不是京里呆不下去了?”蔡氏低语道,“对着那种不守妇道的娘亲,做女儿也没脸住下去。”
“你说什么?”顾家琪回过身,神情有些凶有些冷。
蔡氏倒退一步,紧紧护住儿子,色厉内荏地回道:“你娘跟别的男人有一腿,叫大人逮着了。全京城人都知道,那种不要脸的女人,早该休了,你以后就呆在绣阁里,不要到大厅里来丢人现眼,我们顾府可丢不起这种人。。。”
顾家琪一记耳光打落蔡氏脆弱的骄傲,蔡氏害怕地抚着脸,小声哭小声地反叫: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郦山侯府派来的两个管教嬷嬷向着蔡氏,扶着小姨娘,质问道:“小姐,您怎能打人?您怎能打庶母,不孝,真个没规矩,跟你那娘一个德性。。。”
顾家琪断问道:“还有谁知道?”她看向蔡氏身边的仆妇,怒喝道,“说!”
仆妇丫环没人应话,老练的面容沉静,只管向着蔡氏;年轻的眼神闪闪烁烁,游移不定。
照理嫡庶尊卑很明确,府中小妾也不敢得罪嫡小姐,现在情况是嫡小姐的亲娘犯七出,臭名昭著,离休弃不远;蔡氏有儿子,又有郦山侯府老侯爷夫妇撑腰,扶正不过时间问题。
过气嫡女与生子贵妾孰轻孰重,众人心里自有一杆秤。
顾家琪瞧出人心变化,冷笑,叫来前院管事,把这些昧心的丫环仆妇全部抓起来,扔进柴房,不准走漏消息;并下令,谁敢风传总督爷的事,坏总督府名声,直接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