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在寺里勘测画画。有时当我盘坐在大殿外测量时,他会走进来跟弟子站在院中交谈。当我坐在殿中临摹壁画时,他会带一群和尚进来讲法,并示意我继续画,不用管他们。当我在佛塔旁掂起脚测高度时,一个高瘦的身影会拿过我的卷尺,在我头顶遮起一片天。当我口渴时,一个小沙弥会及时端杯水送到我面前,然后一袭熟悉的褐红僧衣在门外一晃而过……
我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现在已经到了看见他就莫明地心跳加速,看不见他就若有所失丢三拉四。枕着他曾枕过的床,盖着他曾盖过的被,我都能小鹿乱撞地窃喜好一会。在雀离大寺,我手上还在画着,目光却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直到他对视上我的目光给我浅浅一笑。我当然知道我的这些反应意味着什么。我再多看他的脸,多听他的声音,我会沉沦,我会不想离开。但是,艾晴啊艾晴,你可以对任何人动情,独独不能对他。他不是你的那杯茶,他跟你,隔着一千六百五十年的时间。最重要的是:他至死都是个和尚,而你,迟早要回21世纪。
所以,磨磨蹭蹭画了两个月后,雀离大寺的考察工作已经无法不结束。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在晚上课业结束后,跟他讲我的打算。
那天跟他讲解的是《史记》卷第六十一——《伯夷列传》。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采薇而食,饿死在首阳山。在太史公笔下,对这种积仁洁行,极度忠贞给予了高度的肯定。通篇《伯夷列传》,讲到伯夷叔齐的,只是很小的篇幅,而大段的话,都是太史公自己的感慨。
“可是,伯夷叔齐这种愚忠,真值得效仿么?当时,天下已归周,他们不食周粟,可是采的野果也是周的野果,住的首阳山也在周的疆域,最后就算饿死,也是周朝的人给他们安葬。”我叹口气:“每个人都会遇到艰难困厄,每个人在困难来临的时候都要作出选择。是忍辱偷生还是像伯夷叔齐宁愿饿死。是我,我会选择活下去。因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