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鹏飞,你怎不上山挑水呢?”她问,存心为他减少羞辱和痛苦。“一千担水在你来说,算不了什么一回事啊,对么?”
展鹏飞怔一下,慢慢点头,同时把解开的衣服整好。
一千担水本来当真算不了一回事,只是时间上有些问题,至少要三五天工夫才行。而他一个大男人,独自在尼庵中,也不是味道。
他决定请求她另外找一个办法,或者就干脆让她打几下,这叫做长痛不如短痛。
于是,他抬起眼睛,恰恰碰到一对温柔的眼光,在这对眼光里,除了温柔之外,还有宁静与和平,以及与世无争的恬淡。
展鹏飞忽然垂下目光,脚下不由自主地随着黄衣人影走在大路上。
许多名利纷纭以及各种扰攘的情绪,这刻都烟消云散,也不去想未来的事。
她的温柔眼光,不时回转来扫掠过展鹏飞身上。
这个青年人有点儿奇怪,他好像已经麻木了一样,面上流露出漠不关心的表情。为什么呢?难道一个人能够这么快就将世俗的一切都忘怀了?
他本来是干什么的?来到这个城市所为何事?在外表上看来,他不是邪派中人(但他的行为却例外,那么残忍)。
慢慢的他们已处身于山路上,这条路崎岖狭窄,但并不是显得荒凉。道边的树木都长得丰茂青翠,连野草也好像很好看。
她在一棵树下停步,展鹏飞也随之停止,脑中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想。
过了一阵,展鹏飞忽然恢复如常,惊讶地看看四周想道:“我怎的随她到这里来了?奇怪,难道我真的为她挑一千担水么?”
不过刚才那种什么都不想的滋味,十分值得回味。他好久已没有尝过这种味道了。从前除了练武很用心之外,平常的时间,时时可以什么都不想的。
这个女孩子怎么啦?她为何不走了?望着天上的几丝白云出神,为什么?
我大可以趁这机会溜走,反正大概不会再见到她,有什么关系?
念头才掠过脑际,崔小筠的目光忽然转到他面上。徐徐道:“有一个邪派叫断肠府的,你可听过么?”
展鹏飞点点头,他何止听过,还曾经斩断了一个姓辛名攻的女妖的手臂。
“你问断肠府干吗?”
崔小筠道:“断肠府的人有没有在这儿?”
展鹏飞寻思一下,才道:“我不知道,但听说各大邪派都有人在此……”
崔小筠道:“如果各邪派都有人,便不是我想知道的了,我只要知道断肠府有没有大批人马来到这儿?”
展鹏飞有了主意,道:“我替你打听去,好不好?”
崔小筠淡淡一笑,道:“你不行,你有一千担水的债呀。”
展鹏飞苦笑道:“这一笔债,不过是你加在我身上的,有什么打紧?你不追讨就没事啦。”
崔小筠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有因必有果,你今生欠了人家的债,就算等到来生,也要偿还的。”
展鹏飞耸耸肩,道:“来生之事,渺茫难测,我一点也不担心,只担心现在。”
崔小筠轻喟一声,道:“世人为何都如此短视呢?孽债留到来生偿还,何不在今生了结?”
展鹏飞道:“你想把一切的事都在今生了结,我们俗人可办不到,也不想这样虐待自己。”
崔小筠道:“是善是乐,难说得很,是么?”
展鹏飞点头,把话引回正题,道:“你到底要不要我去查一查?”
崔小筠道:“好吧。”
她毫不迟疑,也不提一千担水的“债”,展鹏飞反而惊讶不解,问道:“那么我一千担水的债,还要不要偿还呢?”
崔小筠道:“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心了。”
她笑一笑道:“我事你做,你债我还,岂不公道么?”
展鹏飞不禁一愣,道:“你的意思是替我挑水么?”
崔小筠道:“为什么不?”
展鹏飞心中不信道:“她这话全不可信,但不必拆穿,免得她没面子。至于她要查的事,我不妨为她做,顺便瞧瞧那些邪派人物究竟有多少人在此!”
当下点了点头,应道:“那么我这就去查探,你不怕我趁机溜走么?”
崔小筠笑一下,道:“你一直都可以溜走,但你没有这样做,而且我帮你还债,你好意思不管我的事么?”
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他想,若不是我另有道理,我不溜才怪哩!
他想是这么想,其实,他的为人,既然答应了,那是非做不可的。
崔小筠听到这个年轻人透一口大气的声音,突然悟出一个道理,忖道:是了,世上之人,多是不能抛开贪嗔之念。这展鹏飞能够不去挑水,保存了面子,所以觉得十分宽慰。
她微微而笑,对于人类的愚妄固执,觉得可笑可怜。每一个人,都为了无穷无尽的yù_wàng而忙碌辛苦,但不论是成功者也好,失败者也好,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么?辛苦忙碌为了什么呢?
展鹏飞本想掉首而去,见了她的笑容,不禁中止了转身的动作,问道:“喂,你笑什么?”
崔小筠含糊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没有什么。”
展鹏飞道:“你的笑容中含有某种意味,我知道必定与我有关,对不对?”
崔小筠道:“我!我不知道……”
展鹏飞抓到空隙,道:“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