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进慈宁花园漫步一回,想想怎样说服太后。从花园直接进慈宁宫,路更近一些呢。
进了花园南门,便见青石由墙根向外散开,疏疏莽莽,有的偃卧,有的直立,渐渐聚成一丘小山,石色深青,形体规整,纹理横竖清晰,颇具苍劲深远的意趣。登上小丘,可以看到慈宁宫的琉璃殿脊,福临不由想起半月前的圣寿节。
那时,宾客们都已离去,暖阁里只剩下他们娘儿俩。太后对福临讲起太宗皇帝征伐察哈尔蒙古林丹汗的往事,从头到尾,有声有色。讲得最详细的,是皇太极如何继绝世,立林丹汗之子额哲为察哈尔蒙古郡主,如何因此而受到蒙古各旗的爱戴。太后最后笑道:“蒙古四十九其中,察哈尔旗归附最晚,兵马仅次于科尔沁。难得他们举国归附后,始终忠心耿耿,北边宁帖无事,朝廷才得以全力向南。论起来,额哲、阿布鼐和博穆博果尔是嫡亲的同母兄弟,与你也有手足之谊。
你对博穆博果尔特别爱重,阿布鼐和察哈尔旗定会感恩戴德,我也高兴非常哩!〃福临笑着连连点头。但是,母亲和儿子心里都清楚这一席话说的究竟是什么。他俩思虑的中心都是那个人,虽然那个人的名字提也不曾提到。
福临那热烈的感情,哪里会因太后的反对而冷却!越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显得珍贵。她的美丽的身影和面容在福临心上生了根。是她委婉的提示,使福临牵出江南十家冤案这个头,去打开集中治国权力的道路。她也许并非有意,福临却已把她当成知己,爱得发狂。可惜他不能任意召她进宫,只能焦急地盼望着宫廷的节日,盼望她进宫向皇太后问安时,自己能够当面遇上。即使说不上话,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事实上,福临有多少话想要对她讲啊!
身为皇上,谁敢对他把心里话掏尽?傅以渐不敢,汤若望不能,连额娘也不情愿。他们不是因为害怕,便是出于担心,或是需要维护某种尊严。他不是也不能对别人说心里话吗?他必须具备天子的威仪,必须不被人看透。然而,他又是多么想说说真心话,多么希望得到理解和支持啊!……皇后虽然秉性淳朴,却有德无才;其他妃嫔,除了盼他光临,盼望生皇子以提高自己的位分之外,还懂得什么?……她出现了,象荒凉沙漠上流淌的一道清泉,象孤寂原野上飘洒的一阵欢快的笛声,他的心怎么能不向她倾倒?几乎在见面的第一瞬间,一切都已不可挽回了!……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福临的愿望格外强烈:想见到她!
她明慧的眼睛,知心的笑,一定会给他勇气和力量。
福临快步穿过花坛,踏上临溪亭南的石板路,两旁古老的参天银杏已经蒙上新绿,花坛上的牡丹、芍药尚未发芽。临溪亭四周松柏繁密,枝叶相连,拂檐掩楼,满目苍翠,竟看不清临溪亭北的路径。
“扑棱棱〃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振动了空气,两只白羽黑尾的丹顶鹤高叫着飞上天空,在松柏上方盘旋,福临停步注目鹤飞的当儿,一片笑语从临溪亭北传了过来。一个女子含笑的声音问:“以后我们叫你福晋呢,还是叫你格格?〃那个甜美低沉的、福临从来不曾忘却的声音回答了:“在宫里叫格格,出宫叫福晋,好不好?〃福临拔脚就跑。跟从的太监大吃一惊,皇上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儿?只得跟着盲目地跑,却怎么也追不上万岁爷。福临几个大步便冲过临溪亭,突然出现在襄亲王福晋面前,吓得那一群女子〃刷〃的全跪倒了。
福临旁若无人,眼睛只望着福晋,叫了一声:“乌云珠!……”
这名字,他在自己心里,在黄昏清晨、花前月下,独自叫了无数遍,今天是怎么啦?声音都不象是自己的了。
乌云珠连忙跪叩请安,随后站起来,笑道:“启禀皇上,太后今天召我进宫,认我作义女了。”“哦?〃福临望着她乌黑晶莹的眼睛,心里一寒,心里暗暗喊着母亲:“额娘,我的额娘!这些全都没用,全都太晚了!
什么也拦不住我了!……”他稳了稳自己,笑道:“好啊,这下我该叫你皇妹啦!〃乌云珠红了脸,仍然含笑,接着低声说:“太后要我教她说汉话,读汉诗……““当真?〃福临惊喜地扬起浓黑的眉毛。
“嗯。太后很喜欢上次我们敬献的九九果盒各种名目,她说很美,很有诗意。要是用汉话念出来,一定更好听。”“啊!你……”福临高兴得很,一伸手,连袖子带胳臂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