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耀色他们快要离开时,忽见一名总管太监领人匆匆走来,对看守的卫士说了几句什么,卫士便进到屋里,不一会儿押出一个神志昏乱、衰弱已极的宫女,来人便把她半搀半拽地带走了。费耀色几乎跳起来,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宫女就是容姑!
焚化礼上,费耀色也仔细辨认过,殉葬众人中确实没有容姑。他留心打听,一个偶然的机会,上司们闲谈中透出内情: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禀告太后,说容妞儿曾犯有过错,不配殉葬,又说她疑惑容妞儿不是旗下姑娘,那就更不配随大行皇后去了。太后立命查究,很快查清了底细,容妞是冒名顶替的奴婢!皇上大怒,把容妞原主家夫妇斩首示众,容妞没有留在宫里的资格,给撵出去了。
“……她出去以后的事儿,就再也不知道了……”费耀色说到这儿,神色突然有些慌张,赶紧小声说:“来人了!……有了容姐姐消息,早早告诉我!……““费耀色!〃随着这声大喝,一个头目模样、眉毛粗重的人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扳住费耀色:“不许跟奴婢下人搭话,你又忘了!你调的鹰呢?飞啦?怎么跟上头交差?混帐东西!〃他怒冲冲地抬手就是一鞭子。
费耀色抬胳膊护住头脸,鞭子抽在他的背上。他直跳起来,大哭大喊:“她丢了帕子问我见到没有,也怪我吗?鹰飞了有什么稀罕,三阿哥要我撒开来调驯的,不信去问三阿哥,干吗打我?呜……谁不知道我费耀色是尚膳监养鹰鹞处年岁最小的当差人,你雷公打豆腐,专拣软的欺负啊!呜……”他故意把自己当差的处所详细说出来,偷偷对梦姑眨眼,大声哭叫着。
一听三阿哥三个字,头目先就软了,可又不肯立刻低头,故作不耐烦地说:“别哭了,我不打你就是。可你撒了鹰,飞跑了怎么办?海东青啊!我也得跟着受罚!〃费耀色歪着头不屑地瞪他一眼,转身对天空打了个尖而响亮的唿哨,那只远远地落在大松树顶端傲然雄视的钢灰色鹰,展开双翅,〃呼〃地飞了起来,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两圈,轻轻落在了费耀色肩上。
“嗨、嗨,好小子!〃小头目高兴了,连忙向费耀色表示好意:“算我打错了,请你喝酒行不行?把你这手教给我……”小头目搂着费耀色的肩膀,两人向南走了。
梦姑对费耀色的背影看了好半天,慢慢走回侍女室,心里高兴得乱哄哄的。亲人!同胞妹妹!活着,逃脱了可怕的无情的火,活着!她想跑、想跳,想扯开嗓子大喊大叫!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她躲进侍女室的一个小小的、昏暗的角落,面向冰凉的墙壁,先把滚烫的双手贴上去,接着又把火热的面庞贴上去。她兴奋得心里难受,对着墙壁轻轻笑着,泪珠扑簌簌直滚下来。她的暗黑如墨的心里,透进了一丝希望的光亮。
她的女主人此时心里却凉了半截,因为太后不肯把冰月还给她。太后微微笑着,慈祥得使你不能有一点不满,说出的话,即使反对的人听了也不能不连连点头:“……我老了,就喜欢孙子孙女们陪着我,看他们玩耍听他们笑语,也是晚年一乐呀!小冰月最惹人爱了。前些日子我受风寒,门窗紧闭着防风吹,冰月倚在我怀里说:皇阿奶冷,所以怕风,对吗?可是风也怕冷呀!我问她风怎么会怕冷呢?她挺认真地瞪大眼睛说:风要是不怕冷,为什么也喜欢往人怀里扑?你看看!……”她说得满脸绽开了笑纹,抚了抚头发说:“多乖的孩子!我这当阿奶的,怎么舍得身边少了这么个宝贝哟!〃安王福晋只好陪着笑,心里却有点发酸。太后好象看透了她的心思,又说:“还有一层,你一定想过了。冰月已是公主,名分一定,不好降尊了!……”那拉氏连连点头。这时太监禀告安亲王求见,庄太后笑了,说:“果然来了,进来吧!〃岳乐进宫,一见妻子在座,先就沉下脸,向太后跪安后,便向福晋说:“你回去吧。〃福晋还想对丈夫念叨几句,要讨冰月回府住几天。岳乐面色很难看,根本不想听她讲话,立刻阻止她说:“我有正事谒见,你在这里不便,快向太后跪辞。〃福晋虽然满心委屈,还是听话地向太后跪安。太后一直微笑地望着他俩,听他们说话,见福晋告辞,也没挽留的意思。
福晋刚走,岳乐就急忙说:“太后,皇上仍是不肯相见。
不过今天有所不同,有一小沙弥来传皇上圣意,命我来见皇太后,说皇上有事委托了皇太后。〃庄太后没有说话,只对苏麻喇姑做了个手势,苏麻喇姑走进寝宫,回来时手中捧了一只镶嵌着黄金掐丝龙凤的玉匣。
太后就着她的手打开匣盖,翻出一张纸,一声不响地递给了岳乐。
岳乐接过一看,就认出了皇上那苍劲有力的字迹,题为〃行痴和尚上圣母皇太后书〃。才看了几行,岳乐的脸都发青了,不等看完,他已经双膝跪倒在太后面前,身上如发寒热病似的一阵阵颤抖,说:“太后明鉴,岳乐若有此念,天打五雷轰!“行痴和尚在上书中,除了告不孝之罪和表示断绝红尘之外,中心是要岳乐主持国政,如果太后认可,他将禅位给岳乐。
庄太后笑道:“起来吧,不值得这样。我要是疑心你,也不会给你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