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忆是不爱攀交结友,不爱理闲人闲事,独来独往与人难亲。但她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况且她若总这般心移神摇的,又如何能修练?
“大人,小的想闭关。”无忆盯着书册半晌,突然开口。
喑落诧异,打量着她不由失笑:“你又不突功增阶,如何想起闭关来了?”
“小的想闭关。”无忆也没法说理由,僵着个脸就重复这一句。
喑落的眼微凝,半晌低语:“闭到何时?”
这话把无忆问住了,有心说闭到书院开课,但又觉得不妥。这般一说便不是闭关了,十足就是要躲他。
喑落忽然轻笑:“你若是神不清宁,便是闭关也是无用。”
无忆心里一悸,真不知他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瞧出什么来了,总归一听这话觉得脸上更挂不住,都有种想抱头鼠窜的念头。
“赶紧坐下瞧书,看看你这五个月到底进益了多少。”喑落心里大乐,他是猜的,虽然不知她又琢磨什么了,不过八成是跟他有关的。不然她打从进来,便半眼都不瞅他。如今也算摸着些门道,他发现她越是脸僵没表情,就说明心里越是搅成一大团。
喑落也不瞧她,自顾自的说:“这里虽与上阳离的近,但寒凛之气更甚许多。一来是这里地势高些,二来因这里灵气的缘故。一应阴石至冬更澈,倒是增了十分寒彻。你也瞧见了,这山里的树妖,经年累月在这里的,亦也会归灵保气。饶是金枝玉叶,也算基根深厚的,少少也会受些影响。你一回来就状态萎迷,时困难勤也不足为奇,待天气转暖自然会好些。”
无忆一时听住,怪道金枝大姐这般使唤她,到底是于她有好处的。若自己是因这天气而移志神摇,倒是不该就此服了这天寒地冻的软。她慢慢的坐下,拿过那书册展开来看,字迹干净而秀美,顿撇错捺无不昂扬,可谓字如其人。
书上所述皆是最基础的阵图,与其说是讲阵,不如是借阵述灵石。竟与她所采用的记忆方法一样,比她从鹤夫子那里借的细详阵图更为的浅显易懂。
灯光如媚,熏室暖融。无忆强行敛肃心神专注书册,将这几个月所记所学一一凭图温习。喑落不时问些,她便答些。不知不觉,那心里的杂思已经挥之怠尽,只觉安宁祥和,那与他同归时的恬然之感又通通回来了。
无忆渐渐便心无旁婺,许久待再回神过来,却是怔凝了眼。喑落竟伏在桌上睡了!难不成这冬日惫懒,连景大人也受其害?
怔愣间却被他这般睡着的样子而吸引,不由凑过脸去仔细瞧他。长发柔光流泄,枕着手臂面如莹玉。眼尾优长,鼻梁高挺,那抿起的唇线总是让人浮想连翩。他这般倒更像无邪无忧的孩子。醒时的他,时凛时威,时婉时媚,自有千万种不同的迷摄。但睡时的他,却汪如静水,沉若凝华。这般随意的趴桌便睡,更是惹得人心驰神飞。
媚骨精啊媚骨精啊!无忆在心里腹诽,到底是觉得自己在这里巴巴的瞅他不太好。遂挟着书慢慢起身,蹑手蹑足的往外走。
“哪去?”一如梦呓的声音,如无形的手般扯住她的后襟。
无忆慢慢回头,看他微睁了眼,却投进无尽的幽深里。无忆见了,竟有种默默含戚戚之感。
“又想偷懒?”喑落的声音犹带着飘意。
她压根没偷过懒,这“又”从何而来?只是他的声音是何其的无辜慵柔,神情何其纯净动人,让无忆顿有种自己的确是偷了大懒,简直罪恶深重到该被千刀万剐,然后再关进幽冥忏悟道里去才是。
“不敢……”无忆喃喃着。
喑落微撑了身,支着肘微怔了一会眼。这样安宁舒泰,由内而外的沉淀静好。让人不觉昏昏欲睡,何其自在?便是去了,又哪里复得来?
“那就接着看,隔间那里有吃的,你饿了就自己拿。我寐一会子,一会起来再问你。”他说着懒懒的站起身,便往沿墙的坐榻上遛跶。
无忆看着他,瞅这架势像是要持久战呐!她想了想摸摸肚子道:“那小的先上个茅厕去。”其实这里比她的小屋要暖和多了,况且美色当前,既然大人不嫌她,她更乐得个好所在。
“站着。”喑落半转了身叫她。
无忆扭头看他,见他斜了眼儿往椅背上瞄。不由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搭着一件斗蓬。
“披上去,真当自己铁打的?”
无忆心里一热,也不多说,抄起来往身上一兜,拖拖拽拽的就往外跑。
至夜深,金枝眼见这里亮着灯,便过来加炭。到了廊外,隔着青纱往里一瞄,眼见景大人歪在榻上睡着,无忆坐在榻边上也睡了。本在手里的书已经滑到地上去了,她身上盖了条毯亦略滑脱下来。中央的方桌上摊满了书,还摆了几个果盘子已经吃的七零八落。
喑落略睁了眼,撑了身让金枝进来,随手把毯子给无忆往上勾了勾。金枝踏地无音,悄悄的往炉里加了新炭。
喑落站起身来,金枝加完了炭,拿着炭盒跟着他一并出了门。他立在廊外轻声道:“过两天上宫年宴,你替我过去。”
“那小的该如何说辞才好?”
“随便编个理由,诸如头疼肚子疼浑身疼之类的。”喑落戏笑,桃溪这招使了多少年都不变,他便也用用好了。
金枝一愣,遂抿了嘴笑:“大人又这般自在,小的看了也十分欢慰。这样也好,由得他们随便思忖以便细观,余的只交与小的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