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雷动中, 俐偲毗显得尤为沉默。
没有吼叫,没有尖啸,他沉默地将手中的异形长刀舞作空中飞刃,气劲饱满地冲向翟容。
刚才他已经看到这个黑衣少年的惊人一刀, 知道他是此时这个城头上,最棘手的刀客。
图桑士卒又上了城头,傅言川和其他侠少们怒叫不住, 手中刀剑齐挥,向着城墙垛口不断劈斫。这些被莫贺咄可汗的牛血大鼓激发出凶性的图桑士卒,前赴后继。城墙上是比前几天更为惨血激烈的战斗。
“哐——”俐偲毗的刀砍上翟容的刀。
异形弯刀和唐国直刀,绞接交错, 两个人手中当当当,转眼已经过招十几次。
翟容双手交叠齐握刀柄,终于承受住了这一顿攻击,将俐偲毗架开。自己在强大的反挫力之下,单膝跪在地上,倒滑了四尺有余才控制住身体。
毕竟他已连战一夜,又刚刚砍杀了昔阳巴莱,虎口上吃重不住,裂开了血口。他的口中再度涌出血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黄土灰沙上滚起粘厚的血珠。
关客鹭、陈蓥、石越湖、朱答艾他们来不及结阵了。就算重新结阵,翟容已经受伤的体力,也经不起那半生不熟的“归海一涛”阵,把他浑身经脉、肌骨再拧一次。而且,也不能过来驰援,翟容早就跟他们说过,一旦昔阳巴莱被废掉,那些图桑士兵会发动一次猛攻,这个要靠所有唐人一起努力压下去。
这第二步,本来就是他一个人单抗。
见对方身手不错,抵掉了十几招,俐偲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身为莫贺咄军中最顶级的杀手,他能够敏锐地感觉到,眼前这个黑衣少年并不是要跟自己生死决战,对方似乎在等着一个什么机会。他沉静地扫过整个城头战场。他不能让这个机会被对方利用。
城墙下,秦嫣已经站起来了。
在众人准备战事之时,她也蹲在尸体之中,做了一些准备。她从几十具尸体中找到弓身最强硬的一把,摸出铁头最匀称的几支羽箭。整理着箭尾,使其在空中飞行时更加平稳。
经过从小绿洲,到这里的一日奔跑,她身体里新生长出来的力量已经渐渐融化于肌肤,附着于骨骼。再经过在图桑军队里的潜伏,她发现自己除了变得跑起来轻松一些,眼力也变得特别好。
在之前的大泽,傅言川大侠和冲云子道长这种内家高手级别的动作,她是看不清的。而此时此刻,她完全看清楚了。
她看到了昔阳巴莱如何提气上城,看到昔阳巴莱如何凝聚剑气,喷薄杀意。她也看到了翟家郎君如何扭转五人之力,如何刀法细腻处如织女投梭,奔放时如黄河倒悬。
此时,她也看到这个断臂的俐偲毗,如何将身上的劲道都附在弯刀锋芒上,化作能断江河的分水神犀——她都看到了!
长清哥哥曾经对她说过,当年他冒险将她从黑狐部落救出,过后又设法让莫血同意他教养她,并非是因她弱小可怜,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因为,当时她年龄幼小,便能临危而不乱,察微辨毫。
他认为,她天生长着一双大阵师的眼睛。
搭箭上弓,凝眸锁定。秦嫣拿出自己最自信的本领。
她没有选择直接射莫贺咄可汗,她知道莫贺咄身边有人护卫,她的那点微薄力量射出来的箭,伤不了这个图桑枭雄。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城墙边,那里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是敌我双方都最专注的地方,那里才最容易找到施放冷箭的缝隙。
现在她看到,那个黑衣的俐偲毗,此时注意力全部在城头,在翟家郎君的身上。她细细的牙齿轻轻啮咬在下唇,箭射俐偲毗,这种能够改变整个帝国命运的大刺客?对她而言,至少在方才数个弹指前,还是一个笑话。
可是如今她看到,翟郎君将断臂人已经吸引得死死的,这机会不出手,说不定再也没有机会了。
俐偲毗在城墙上再度腾跃而起,又是一次蓄势而出的杀招。
她用心观察着俐偲毗的每一个动作。秦嫣作为一名武功微弱的扎合谷“刀奴”,学会勘破比自己武功高强之人的肢体、气脉、行动之弱点,伺机而后动,本来就是她重要的保命之法。八岁杀赫连越只是纯粹运气,此后为了完成扎合谷的任务,为了活命。她在上面所耗费的心力,所进行的艰涩研习、枯燥锤炼,执着繁琐到了变态的地步!
“嗤——”
她细细的手指松开,铁箭行如鬼魅,混杂在隆隆战鼓中,混杂在图桑人山呼海和的呐喊声中,混杂在俐偲毗的刀锋呼啸声中。
一箭!
正中俐偲毗气息将断未断,劲道将绝未绝之处!
这一箭射完,她皱起眉头,将自己的手放在晨光下,仔细看了看。她发现,自己的手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秦嫣在关注自己的手指,她射出的箭则已经接近了俐偲毗。人在空中,身体的空门被利器即将刺入,俐偲毗再悍猛罡烈,也被逼着需要做出相应的反击。他瞳孔骤缩,难道这就是这个黑衣少年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