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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
李土地被两个警备队员捆绑到了院子中央的木杆下,他已经失去了知觉,任凭警备队员摆弄,只有雨水和着身上的血水淌落在地上,流向远处。
几个小时前,当从大喇叭里听到威尔斯羞辱的话语时,他同样也陷入了极度的痛苦的挣扎中,威尔斯的话,象无数把尖刀刺在心上,沦为战俘,他也愧疚,自责,还有……但他不能承受美国人的羞辱,终于,他发出了操场上第一声呐喊。
其实,十几年前他也发出过同样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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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李土地才十五岁。小鬼子占领了他的家乡。
伪县长为了,在县城一年一度的九月九庙会上举办鼓书大赛。
李土地的家乡是个鼓书之乡。几乎大人小孩都会唱两句,县城里常年活跃着十几支故书班子。
庙会那天,驻扎在县城的小鬼子几乎都去了。还有一个鬼子中队长讲了话,叽里哇啦,李土地一句没听懂,但小鬼子的暴行他耳闻目睹了不少。现在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亡国奴的滋味。
很快轮到他们鼓书队了,李土地发现是班主亲自上场。这在以往是不多见的。班主是他的远方亲戚,几天前小鬼子下乡抢粮,全家十几口子都死了。
随着后台响起了低沉但震撼人心的鼓点声。这旋律,李土地听着十分耳熟:几个月前,他听过牺盟会组织的街头宣讲,几个东北流亡的学生唱的歌就是这个旋律。紧接着他听到了班主愤怒的怒吼: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
李土地跟着唱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唱了起来。
后来,班主被小鬼子枪杀在了鼓书台上。
他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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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无情地蹂躏着李土地,冰冷的雨水终于唤回了他的意识。朦胧中他听见有歌声: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
李土地努力睁开眼睛,他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木杆上还绑着十几个衣衫破损的战俘,这些人有不少他都认识,林欣,瘦猴,还有……他看见了最想见到又最怕见到的老团长赵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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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漫山的美军士兵又开始了搜山。
赵亮和李土地隐藏在草丛中,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几个美军士兵走了过来。
李土地看看赵亮,突然跃起身,挥拳打倒一个美军士兵,然后,撒腿就跑。
几个美军士兵显然没有反映过来,一时楞怔。
李土地回头大喊:来呀,有种的,过来。
几个美军士兵追了过去。其中一个举起了枪。
随着枪声,李土地仆倒在地。
赵亮痛楚地低下了头。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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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亮使劲扭动着身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心却在滴血。
李土地刚参军就跟着赵亮,那年鹰峰谷突围死里逃生回到部队后就当了赵亮的警卫员,后来部队升格为野战部队,成了尖刀连连长,部队入朝作战,考虑到李土地刚刚伤愈,赵亮把李土地留在团部当了侦察参谋。突围那天,赵亮安排李土地掩护师机关后勤人员转移,本来,李土地是可以突围的,但他又乘着夜色返了回来,而且在一条山沟里救了受伤的赵亮。当美军搜山时,眼瞅着李土地倒在自己眼前,赵亮心里清楚,李土地是为了掩护自己引开敌人。他本以为,李土地已经牺牲,想不到,如今又在战俘营意外重逢,他真是百感交集。
李土地嘴唇蠕动着。他有许多话想说。
赵亮也有许多话想说。
不远处,披着雨衣的二狗子走了过来,龟缩着脖子,浑身哆嗦着,边走边骂:“奶奶的,你们这些不要命的,进了警备队,还敢唱啊。听着,呆会有你们唱的。”瞅瞅警备队东北角的平房,坏笑,“瞅瞅,忏悔室那才是你们唱的地方。”
回答他的只有低沉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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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室,位于警备队东北角,它是吴牧师的杰作。其实说白了就是审讯室。
以往每个新来的战俘都要在这里接受警备队的见面礼,棍棒毒打,那是最常见的刑法。至于平常犯了事的战俘,老虎凳,辣椒水,铁刷子刷脚心,铁锤敲指头……五花八门,花样百出。
丁文遍体鳞伤,躺在精湿的血地上。那天,他抱着美军士兵滚下山坡,只是受了轻伤,来到72战俘营后被分到了十二大队。几个小时前,当警备队镇压时,他被棍棒打昏。刚刚经受了酷刑,又被灌了一肚子辣椒水。
李大安晃动着木棒:你,你说,谁指使你唱歌?
丁文用力睁开肿胀的眼睛,吃力地摇摇头。
李大安抡起木棒砸了下去。
丁文惨叫一声,殷红的血水喷涌而出。
几个警备队员一拥而上,一通暴打,丁文昏死了过去。
王效美扔掉手中的半截烟,走了过来,踢踢昏死的丁文,无奈地摆摆手,骂道:妈的,这帮家伙都是属鸭子的。
李大安:可不是,肉,肉都打烂了,就嘴硬。大,联队长,听说这小子,打成了俘虏就,就不消停。依俺看,这家伙保不齐就是个挑,挑事的主儿。
王效美瞪一眼李大安,轻蔑地:你呀,就是个棒槌。这小子充其量也就是个前台跑龙套的角儿。真正的主是不会出面的。
李大安眨巴眨巴眼:那,他娘的,问又问不出来,打又不管用,这,这……
王效美:行了。指望你逑事不成。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