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咳嗽了下,没好作答。这段话是他授意史官写上去的,他记得她刚出生第二天,他去了当时还是吴王的先帝府上。先帝得了个女儿,偏强颜欢笑谎称得男,让仆婢把她抱出来给阿叔相看。这一看终身难忘,刚降生的孩子,其丑不可方物。一会儿尿湿一片尿布,不臭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哪有什么异香之说!
丞相半抬起头,怔怔盯着荧惑,“大体上是这样的……稍稍作了点修饰,基本无伤大雅。”
什么叫无伤大雅?她追问:“都是假的?”
丞相略顿了下,“不要在意那些细节,要紧的是主公已经即位了,皇帝稳稳当了十来年,说有异香就是有异香。”
她很失望,“所以现在出了荧惑守心,我本来就没有帝王命。”
丞相皱起了眉头,“臣说了,不相信天象。主公只要稳坐帝位,边疆和属国的事都由臣来解决,天下乱不了。”
扶微灰心地应了声,“我就是担心自己会暴毙,如果相父时时在我身边就好了。”她摇了摇他的手,“相父不要娶亲,就这么陪着我吧!我同灵均说好了,让他挂个名,将来要生皇嗣,我同相父生。”
丞相的嗓音里含着薄怒,低斥道:“主公不要再说这个了,臣不爱听。”
多次求爱遭拒,是个人都会发火的。扶微愣了下,愤然甩开了他的手,“你究竟在等谁?是不是同人有什么十年、二十年之约?朕是皇帝,皇帝你都看不上,你想娶天上的仙女吗?”一气之下跺脚就走,走了两步忽然“哎呀”一声,就势坐在了地上。
扭着脚了,丞相悲哀地想,要他背她下楼了。她浑身上下都是心眼,手段没用在治国上,全耗费在他这里了。
他走过去,掖着袖子居高临下问她,“主公要回章德殿吗?”
她的态度相当不好,“我要去丞相府!”
他恍若未闻,“那臣送主公回去吧。”
伸出手来拉扯她,她倒会顺杆爬,两臂一交叉,搂住了他的脖子。
一股幽幽的香气窜进他脑子里,年轻的孩子,即便不熏香料,也有天然怡人的味道。她就这么挂在他身上,隔着几层布料,也能感觉到深衣底下玲珑的曲线。朱雀阙上没有别人,丞相没法扔下她不管,看来以后要习惯她时不时亲昵的举动了,她会看准一切时机轻薄他,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内心,还是早点卸甲归田吧。
这是她的战略,他知道。拼脸皮的时候到了,既然你装作不经心,我也得装作无意。他把她摘了下来,“臣已经好几年没有领兵打仗了,现在是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这么高的楼,怕不小心把主公摔下去,到时候没法向天下人交代。主公稍待,臣让黄门抬肩舆来……”
“那才是真的要摔死我呢,相父何其忍心!”她一瘸一拐走了两步,“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慢慢走下去,天亮总能回到章德殿的。”
任由受伤的帝王自生自灭,那么做臣子的也太无情了。丞相想了想,正要妥协,不想她率先一步道:“既然相父现在大安了,那我的课业也当重拾起来了。明日起相父照旧入禁中吧,我在北宫光华殿,等相父来讲学。”
丞相险些忘了,他身上还兼着太师呢。称病告假一个月,到现在都没有述职,连上次教到哪里,他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以前是不想教她权谋,现在是觉得处境危险。丞相分明推脱,“其实臣近来是强撑病体,毕竟国事巨万……”
扶微冷冷一哂,“我看相父康健得很,今晚洞房都没有问题。”
丞相语窒,不知这些不入流的话,怎么会从一国之君的嘴里说出来。然而一国之君不以为然,“朕对外可是个男人,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相父不会指望我一直文绉绉的吧!”
她转身下楼,晦暗的灯火照不清脚下的路,摸黑高一脚低一脚,真有崴着的危险。
丞相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只听见脚步声错落,他完全不担心她会滚下去。这种不开窍的人,果真让她头疼,再纠缠,似乎有些失面子了。看来还是要在朝堂上正大光明地较量,单靠费尽心机独处,对他来说显然毫无作用。
儿女情长的时候,可以敞开了撒娇,一旦意识到此路不通,就得即刻变回皇帝。她的位置又摆回去了,声线清冷,无情无绪,“我今日去丞相府,本来想见一见灵均,可惜他不在。”
丞相哦了声,“他在别业里,并不在相府。”
她漫应了,一层一层向下,中途停住脚,解开发髻重新束好,看到楼口的黄门挑灯过来迎接,灯笼上方的光线照亮了建业那双低垂的眉眼,她说:“今夜有劳相父了,星象凶险,相父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
丞相道谢,行至台阶下长长揖手,扶微冷眼看了片刻,决然转身往东宫去了。
荧惑守心的影响到底很大,连太后也惊动了。粱太后不放心,亲自赶到章德殿来,问明了情况,坐在席垫上半晌未语。
扶微尽量开解她,“母亲放宽心吧,我的身体一向很好,即便是星象有异,也未必克得死我。”
太后长吁短叹:“不要仗着春秋鼎盛就大意了,楼夫人当年将你托付给我,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亲生的孩子看待。我也知道星象这种东西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我看还是要抽调些人手到御前才好,待我下令光禄寺,选拔身手了得的卫士,回头再让他们将名册呈由你御览。”
扶微倒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