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圣公保持了缄默,在这寂静的宫室,分外突兀。
皇上谦虚,道:“先生有何教我?先生也是精通经济学问的……”
衍圣公爵不在文武职官之列,他的职责是主祭祀,并且管理孔门各户,所以衍圣公的这个位置,也算是一种仕途的终结,虽然地位崇高,却不在庙堂之上,不过因为皇上和衍圣公的私人关系,衍圣公还是能说几句。
衍圣公笑道:“皇上需要一位精明强干的户部尚书。”
皇上玩笑道:“这话要是让王文显听见,他颜面何在。”
现在,王文显是内阁首辅兼领户部尚书。衍圣公虽然是笑着说,对王文显也显然是有微词的。但是如今朝局的症结不在王文显身上,而在皇上身上,所以衍圣公仅仅是微词而已。
夹了一块豆腐,用牙龈碾碎,衍圣公抹了嘴道:“朝廷积弊日深,革除非一日之功,皇上若是做不完,还有后来者。”
这话够婉转了,皇上就像一条日趋僵硬的爬虫,张牙舞爪一动不动,谈何革除,只有新君,才有可能让气象焕然一新,这也仅仅是可能。
皇上是真的苦恼,道:“儿子一茬接着一茬,就没有一个,朕看着四角俱全的。”
前面几个就不说了,衍圣公不绕弯子了,直问道:“六殿下是哪里不好?”
“他太像朕!”
这话听着似是无理,其实是有理的。国家求新求变,而景王和皇上太像了,就难免会走了皇上的老路,改革就进行不下去。
衍圣公又问:“七殿下是哪里不好?”
皇上是矛盾的,遗憾的,道:“他太不像朕。”
虽然赵彦恒曾经在皇上的面前表现得信心满满,但是政绩不是说出来的,遥想皇上刚登基的时候,还豪情万丈,想要在仁宗之上,再建立一份更加煊赫的伟业,结果,守成之君难为。皇上是担心赵彦恒被现实,打蔫了。
要知道秦始皇和隋炀帝,他们不是因为庸碌而断送了祖宗的基业,他们是因为太杰出了,而为现实所不容。
衍圣公呵呵,道:“皇上想得太多了。”
皇上斜了衍圣公一眼,没说出口,皇上能不多想吗,他还想赵氏,千秋万载,一统江山呢。
好吧,这个话题暂且放一放,衍圣公另外起了一个头,道:“老臣听宣国公所言,西番察旦实汗雄心勃勃,已经统一了乌兰乌拉湖到青海湖一带,而且放出话来,说他们位于高山之巅,不容脚下之人猖狂。”
西番察旦实汗是统一了半个青藏高原,和青藏高原一比,中原之地就是‘脚下’,如今西番诸部名义上受朝廷的管辖,实际上像脱缰的野马,早就不受召唤。
现在这匹野马是不听你的,还想过来打你。
皇上端坐着,道:“朱钦把他的两个儿子和几个族中子弟放在了西宁关,把朱家这些儿郎放在西宁关,朱钦就是奔着建功立业去的。”
衍圣公颔首,道:“宣国公正值盛年,其渴战之心,也是可以谅解的。”衍圣公最看重的一个侄孙,娶了宣国公的女儿,这桩亲事是结对了,现在,衍圣公就在帮朱钦说话。
朱钦数次请求驻守西宁关,皇上未允。
因为朱钦是把利剑,拔出去是要砍人,但是皇上暂时还不想西面打起来,手里好不容易拽了一点银子,皇上还想修一修他的皇陵,要是朱钦去了西宁关,兵马粮草一动,他手里这点银子就没了。
君王事死如事生,要是皇陵修不满意,皇上会觉得他死后不体面。
衍圣公悠悠叹息,道:“把话说回来,皇上还是少了一位精明强干的户部尚书。不然,何至于如此放不开手脚,让高山之上的蛮夷之辈,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