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迪尔听不太懂，轻轻地“哦”一声，又低头看女神姐姐破了许多洞的喇叭裤问：“为什么你牛仔裤破成这个样子还要穿呢？”

女神姐姐斜斜地看麦迪尔一眼，笑了笑，说：“你个小臭流氓就知道盯着姐姐裤子上的破洞。”

麦迪尔依然盯着满是洞洞的裤子，说：“我在数上面有多少个洞，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女神姐姐把烟头在地上摁熄，说：“因为梦想，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服装设计师，一个设计师就要跟别人不一样，我穿起破洞的裤子，染黄头发，吸烟，这样看起来才像个设计师，知道吗？就像学生穿起校服才像学生，周杰伦唱听不懂的歌才像周杰伦。”

麦迪尔不解地说：“你刚才还说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

女神姐姐闭上眼睛笑笑又睁开，说：“你还会举一反三了，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麦迪尔想了想说：“我要到大山外面去。”

女神姐姐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大山，说：“放心吧，你总可以到大山外面去，这不算梦想，梦想是以后你想做什么？”

麦迪尔仰头想了一会儿，灵机一动地说：“我想写故事，做个作家。女神姐姐，作家是什么样子，也要抽烟吗？”

女神姐姐摇摇头说：“作家，太穷了，他们连烟都抽不起，最多吃个泡面吧。”

作家要吃泡面，麦迪尔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女神姐姐继续说：“其实写作吧，就跟我们搞设计的一样，是一个汲取和创作的过程，源于生活又有别于生活，我们从生活中寻找元素和灵感，再用自己的方式把它们组合和表现出来。要实现自己的梦想要忍受许多的讽刺和打击，你要坚持不懈和永不屈服，跟命运之神抗争到底。”

麦迪尔认真地听女神姐姐说，虽然听不太懂，但他把每个字记在心里。

女神姐姐站起来说：“今天我们就不玩电脑了，你早点回去吧。”说完向办公室走去。

麦迪尔向她的背影问：“女神姐姐，你能告诉我大山外面有多远吗？”

女神姐姐回头说：“也没多远，骑自行车就能出去。”

麦迪尔站在原地呆呆地看大山，双眼明亮。

27

这是麦迪尔的所有暑假里过得最快乐的一个，年轻的老师们不仅给同学们上课，而且组织各种文艺表演和运动比赛，还组织过两次出游。麦迪尔永远记得他们跑到山间抓人家鱼塘里的鱼被鱼塘主人发现了要来抓他们，听说是城里来支教的大学生们带的孩子，塘主不仅不抓孩子们，还送了他们几条大鱼，麦迪尔吃着美味的烤鱼希望暑假永远都不要结束。

可是暑假还没结束，老师们为期一个月的支教活动就快要结束了。

在支教活动结束前的第三天，班长伤心地哭着跑来办公室，把所有老师都吓坏了。她一边抽泣，眼泪不断地从眼睛里流出来，一边说：“麦迪尔，麦迪尔把我写成个嘴巴永远合不上的女巫。”刚好训导主任也在，他夺过班长手中的小本子看了看就气冲冲地跑到教室揪住麦迪尔的耳朵往训导主任办公室走，关上门教训麦迪尔。那是麦迪尔记忆中受过最惨烈的一次体罚，训导主任把一条木棍打断，因为麦迪尔把训导主任写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训导主任一边骂一边用力抽打麦迪尔，麦迪尔努力忍着眼泪始终没有哭出来，在心里默念：实现梦想总要忍受许多讽刺和打击。

太阳已经落到山顶上，鼻青脸肿的麦迪尔拖着疲惫的身体从训导主任办公室走出来，刺眼的阳光让麦迪尔睁不开眼，外面只有班长在等他，班长看到麦迪尔被打成这个样子哗的一下就哭出来，哭得比去办公室告状时还要伤心。

麦迪尔看一眼班长，什么也没说便缓缓地向校门口走去。从学校到家，班长一直在后面跟着麦迪尔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麦迪尔才回到家，班长看到麦迪尔进了家门才自己跑回家。在旧时代的乡村学校，学生家长非常敬重老师，无论老师对孩子是打是骂都是对的，淳朴的家长们相信老师打骂学生是为孩子们好，原因肯定是自家孩子做错事，所以麦迪尔回到家后不仅没有得到安慰，反而又挨了一顿骂。

第二天麦迪尔没有来，最后一天学校给支教队举办欢送会，全校师生和学生家长们都来了，麦迪尔依然没有来，欢送会结束后，在全校师生和家长们的簇拥下支教队的老师们走上大巴车，在一片欢送声中汽车启动缓缓向大山驶去，这时候一辆自行车出现在大巴车后面，上面坐着的正是麦迪尔，他用力地踩脚踏板一路高喊：“等等我，我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大巴车终究走远了，麦迪尔却一路坚持下来，到第二天中午终于来到县城，那是麦迪尔第一次亲眼看到大山外面的世界，也是麦迪尔第一亲眼看到城市的模样。在县城游荡了半天之后，是警察送麦迪尔回的家，那是麦迪尔第一次坐汽车。

28

这一年之后的暑假，再也没有支教队来过，麦迪尔从初中升上高中，来到县城——他曾经独自骑自行车来过的城市。

班长考到市中学，每逢放假都会带许多好吃的到小县城来看麦迪尔，麦迪尔并不愿意见她，可每次她都能在人来人往的校道上一眼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