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
“没什么。”
琉璃垂下眼,右手轻轻抚上左腕。
在那里本应有一只七彩琉璃镯。
那只天下独一无二的镯子,从小就是她季琉璃的标志。
如今那只镯子,也不知是随小八一起葬身塔底,还是落在了他同党的手中。
想到小八,她忍不住要问华夫人。
“王爷可有提到过,回京之前他有什么安排么?”
华夫人斜睨她一眼。
“我说过,殿下讨厌话多的女人,我也一样。”
“可是,明明是你先问我……”
“所谓话多,是指在不该关心的问题上多嘴多舌。”
华夫人优雅地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淡甜酒。
琉璃也不知是哪儿冒出来的胆子,难得还了一句嘴。
“那么,我害怕不害怕这个问题,难道是夫人你应该关心的么?”
冷淡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以示这个问题纯属多余。
“我很好奇。”华夫人说。
“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究竟是怎样平安长大的现在的?”
这个问题,琉璃咀嚼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似乎被冒犯了。
不过看华夫人的神情,又不太像是嘲讽。
“当然是运气好。”
这是琉璃的真心话。
“你的确运气很好。”
华夫人眼帘低垂,凝视着杯中略嫌浑浊的酒液,似乎在怀想什么。
“就那么相信他们么?”
他们?
“几位老掌柜都是跟着我爹风浪里过来的,当然信得过。”
“是么?”
“我爹对手下的伙计一向很好,他们对我爹也一向忠心耿耿。”
“是么?”
“宋家表哥一向视我爹如生父,又被我爹委以重任。就算某些想法与老掌柜们不同,也必然有他的理由。”
华夫人轻笑一声。
“发现了么?你一直说的,都是你爹如何,他们又对你爹如何。”
酒杯落在桌上,发出轻响。
“如果你爹不在了,他们又会如何?”
琉璃刚刚举起的筷子僵在了半空,又重重落下。
“抱歉,华晶无意诅咒季老板。只是想提醒一句——”
看向琉璃的目光不知为何多出些许哀伤。
“为人子女可能是福气,也可能是磨难。”
琉璃茫然不解。
“你就没有想过,当初为什么会被仆人带上街玩耍?”
“当然是小孩子贪玩,仆人奈何不了。”
“仆人又为什么会和你们走失?”
“当然是一时疏忽才会走失。”
“走失后又为什么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寻?”
“那么多条街,街上那么多人,当然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
听到回答,华夫人的微笑更哀伤了。
“俗话说老天疼憨人,今天总算可以相信了。”
琉璃再次搁下筷子。
“华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并不是每家后院都会有那种乌七八糟的事情发生。”
就像并不是做生意就要勾心斗角一样。
“因为毫无必要。”
那时候季老爷还年富力强,又有妻妾数名。他自己和旁人都认为,诞下子嗣是早晚的事。
所以琉璃虽是唯一的嫡女,却从来没有享受过继承人的优待。
后来朱氏去世,宋氏又小产了一回。过了多年,季老爷才绝了生儿子的念想,寄希望于挑选女婿。
“再说那时候我爹的生意远没有现在这样大,哪有什么家产可争。”
甚至对才几岁大的小姑娘下毒手……就凭宋氏和姨娘们那样子,可能么?
“曾经,有人也同你一般天真。”
华夫人为自己续满杯。
“然后呢?”
“然后?人的运气是会用完的。等运气用完之后,美梦就变成了噩梦。”
“变成噩梦然后呢?”
“死了。”
酒杯缓缓举到唇边,再缓缓朝琉璃的方向倾了倾。
“琉璃小姐,愿你美梦永远不醒。”
琉璃苦笑一下。
没有人知道,从三年前开始她就陷入了什么样的噩梦。
就好像老天还嫌她的噩梦不够多似的,楼梯上一阵脚步响。
接着只听小二殷勤地招呼道:“高公子,还是上品的女儿红两坛么?”
“不错,小菜也是照旧。”
高天士一袭月白色的长衫,翩翩走下楼来。
琉璃一惊,赶紧朝墙角的阴影里缩了缩。
一抬头,却见华夫人似笑非笑正看着自己。
“无论你信不信,这当真只是凑巧。”
华夫人的笑意更古怪了。
“华晶只是在想,天下竟有如此多的俗人以饮女儿红为乐。”
俗人?
琉璃偷偷瞟了眼高天士,分明如从前一样文质彬彬,儒雅不凡。
“喝女儿红又有什么不妥么?”
“知道女儿红这三字的来历么?”
“不就是早先钱塘一带的人家生下女儿后,会酿数坛米酒埋在地下,直到女儿出嫁时再掘出来饮用?”
“酿造女儿红的原料与普通黄酒并没有不同,为什么女儿红却格外香醇柔绵?”
“自然是因为在地下埋藏久了。”
“不错。可惜你也仅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愧曾经当垆卖酒,说起来真是头头是道。
“真正的女儿红酿制时,必须是在冬天。只有冬天,丘陵上的浅湖才可能干涸。酒坛密封后就要埋到湖底,春来水涨,年复一年,才能酿出那样的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