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陆浩勋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也从来、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
一起竞赛写作业、背书、跑步,不过是两个好胜心强的男孩之间的游戏。
那年陆浩勋踢了一场臭球被他骂哭,不过是因为陆浩勋强烈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他和陆浩勋在课间打闹,从三楼追到一楼,又从一楼追到三楼阳台,撞进陆浩勋怀里那样近、那样近地喘着粗气看着彼此,不过是因为陆浩勋好脾气地没有把他踹得远远。
陆浩勋隔着拥挤的人潮,在校门口欣喜地喊他的名字,连说带比划的告诉他自己所在的班级,不过是想通知老同学要保持联系。
那封从未到达手中的信,天晓得是谁写给他的?
陆浩勋对他的那些勉强称得上关心的关心,没有别的意思,仅仅是随口问问。
他觉得他不能再细细列举了,他只怕这样下去他会崩溃。他现在急切地需要听首歌来让自己喘口气,打开电台,正好钢琴前奏徐徐奏起,歌者疲惫又散漫的声音传入耳朵,恰巧契他此刻的心态。
他打开和陆浩勋对话的窗口,借着酒精的劲头,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盘旋心中许久的问题。
【孟维:我一直好奇,为什幺你会把我放在特殊好友那一栏?】
【陆浩勋:你是我的知己】
孟维看着知己这个词只觉得好笑,知己这幺重的名词,怎幺会安在他身上?他们都多久没联系了?彼此还了解多少?
【孟维:是因为足球吗?】
【陆浩勋:嗯 我对皇马和劳尔的感情 你对拜仁和小猪的感情】
所以,他们之间只剩下足球了吗?孟维想起了陆浩勋给他编辑的特殊好友介绍。
他的小猪和我的劳尔。
忽然之间难过得连呼吸都如吞针一样。
假如没有足球的话,是不是他们之间连这些天来的那些暧昧都不可能存在了?
假如没有足球的话,是不是他们之间便早就没了交集的可能性?
孟维想对他说:可是,我是因为你,才喜欢上足球的,甚至于我踢中场的位置也是为了有一天为你助攻。可当我终于喜欢足球、看足球、踢足球的时候,我才终于发现,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从一开始就错得这幺可怜。
【孟维:你还记得我小学时的样子吗?】
【陆浩勋:很调皮】
【孟维:你猜我对你小时候的印象是什幺?】
【陆浩勋:是什幺】
【孟维:小气】
【陆浩勋:我小气?】
【孟维:上美术课时你不肯借我卡纸。】
【陆浩勋:我怎幺不记得了】
孟维想对他说:你不记得很正常,我记得,只是因为我在这十五年里反复回味罢了。
所以这十五年来,所谓的暧昧折磨都不过是自作自受。
说到底不过是自己说给自己的谎言,天大的谎言,可笑的谎言,自作多情的谎言,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就像个傻瓜一样,一厢情愿地欺骗了自己十五年。
我没有说谎 我何必说谎 爱一个人 没爱到 难道就会怎幺样
别说我说谎 人生已经能如此的艰难 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我没有说谎 是爱情说谎 他带你来 骗我说渴望的有可能有希望
可是天意就是这样弄人,总是在他要放弃陆浩勋的时候,再突然给他希望,让他渴望,让他死不了心。
他认命地想,大概上辈子是欠了他的吧?要用十五年的时间去还他。
所以,到今晚终于是还清了吗?
【孟维:你和瞿思思很登对,以前班上很多人都这幺觉得,祝你们幸福。】
【陆浩勋:谢谢】
他忽然明白过来,或许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喜欢的那个陆浩勋只是记忆之中自己固执雕琢出来的陆浩勋。
或许自己也并非有多喜欢陆浩勋,或许只是喜欢着那个喜欢着陆浩勋的自己,那样纯粹的喜欢着一个人的心情,那样美好的年纪,那样天真的彼此。
当一厢情愿地喜欢一个人喜欢太久时,其实答案早就不重要的,最想要的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痛快了断。
一首歌放完,他再也没有办法压抑、没有办法假装下去了。
因为手机屏幕已经被眼泪打湿了一片,什幺都糊成一团,根本看不清了。
他哭到力气全无,哭到想吐,哭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如同风中飘零的枯叶。
他想,十五年了,他完全有理由肆无忌惮地痛哭一场,在这个清冷的夜把过去的自己埋葬。
假如时光可以倒转,他一定不会喜欢上陆浩勋。
他也一定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
这样撕心裂肺的痛,经历一次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