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你的酒。晚间天凉，你也早些回去吧。”二鸭把酒放在藤椅旁的石桌上，冷清的月光投在碗中泠泠清酒之上，风过碎成一片耀眼的星子，藤椅上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当是回应。

九篱背对着二鸭躺在藤椅上，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在胸前，指甲深深陷在湿漉漉的掌心里。她的身子佝偻着朝向一边，绣鞋里的一双脚脚背弓着，十个脚趾蜷缩向下，整个人好像冻僵了一般。二鸭感觉有些异样，上前一步试探地问：“九爷，您没事吧。”

九篱一口贝齿紧紧咬着淡了血色的下唇，从鼻子里边哼出了个嗯字。豆大的汗珠从她苍白的面颊滚落，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向外冒着冷汗，疼，好疼。她支撑着止不住颤抖的身体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一不留神松了唇齿，一声低沉隐忍的呻吟从她唇边溢出，在这寂静的夜空下显得格外清晰。

“九爷！”二鸭发现声音不对，一个大步迈到九篱面前，看见她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不由地大惊失色。石桌上的半碗清酒里倒映着天边那轮半圆不圆的月，雪白的月光洒在九篱因为疼痛而看起来有些扭曲的脸上，她双眉紧蹙，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打下一片氤氲的光影。

今天是十三，离月圆之日还有两天，原本每月十四夜晚都是九篱最难挨的时候，这么说日子是提前了，难道九爷的病加重了？二鸭皱着眉，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悬在那，端了桌上的酒扶九篱坐起来。这烈酒不是解药，只是添了半夏的汁液，混合着高浓度的酒精能够麻痹神经，暂时缓解她的痛苦。

九篱猛灌了一大口酒到嘴里，哆哆嗦嗦地往下咽，过了半天才把嘴里的酒全部咽下去，白芍太烈，呛得她眼中盛满耀眼星光。

“江湖闻名的妖医九篱落得个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下场，你说是不是还挺可笑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久病成良医啊……”九篱抬起右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嘴角勾起一抹无力的嘲笑。二鸭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九篱痛成这个样子，可此时看到她失了神的眸子，内心还是五味杂陈。他们爷是个多坚强的人，若非蚀骨之痛又怎能让她失态成这个样子。

“爷，话可不能这么说。”二鸭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轻松平常一些“生老病死自由天定，九爷你是个祸害啊，命硬着呢，阎王爷一时半会还收不得你。”说话间接过九篱刚从怀中掏出的紫檀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颗雪白的药丸塞到九篱的嘴里，让她含着，又点了点盒子里剩下的药丸说：“老头子留得药还剩不少，你没那么快死的。”

九篱轻轻笑了一声，空气中弥漫着烈酒的醇香，夹杂着些许苦涩的药味。“药？”九篱撑着身子盘腿坐起，麻木随着酒意翻腾上涌，她感觉身上没有那么疼了。“这哪里是师傅留下的药，他的药我半年前就用完了。这盒子里的不过是我自己配的些个麻痹安神的辅药，没多大用处的。”九篱声音依旧轻飘飘的，但听起来比刚刚平稳了许多。

二鸭一听这话有些慌了，“我说九爷，你的医术在八荒之境堪称天下第一，药吃完了自己配不就成了？你就打定了主意坐在这里等死啊！”

“死是一件何其简单的事情？直接找棵歪脖树挂了不就了事，哪里还需要等。”九篱感觉疼痛正从四肢百骸逐渐抽离，知道第一波苦楚正在消退，于是趁着第二波痛苦袭来之前长长地喘息，活动着有些麻木的手臂和脚踝，“我还缺一味解忧。”

“解忧？解忧长什么样子？生在哪里？”二鸭问。

“不知道。”九篱回答。

她只知道，解忧就是师傅说的那个时机。师傅还说，当她失去所有，孑然一身，解忧就会出现，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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